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美丽的言辞,不在于空间的探索,而在于实实在在地谋求自己的生存,同时也帮助别人生存。
1995
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因为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就辍学了。
出校门回家后的第二周,他就背着铺盖、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口袋出了远门。
他同许许多多的有志青年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大城市,他们心里充满热情,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颗炙热的心。
他来到这里,出了火车站,举头望去,一切都是陌生的模样,意味着可以把从前的一切都推翻,然后重新开始,过另外的生活,它象征着新生。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家小餐馆打零工,传菜、洗碗、打扫卫生之类的活儿。
这活儿不需要什么技巧和经验,很容易上手,但很累,挣辛苦钱的,没有不累的,只有玩资本的人挣钱最轻松,钱也来得快。
这个餐馆,每个月给他放两天假,一般是在星期天。他待不住,习惯四处走走。
他决定去邻镇看一看,他给客人上菜的时候,听说邻镇有一片海,一眼望不到头,湛蓝的天和淡蓝的海水看起来是那么地和谐,仿佛它们生来就该在一起,共同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邻镇离这里大约有十多公里,起早赶去的话,晚上还能回得来,不用浪费钱在那儿住上一晚,据悉那里的旅馆费用很高。
当然了,靠近海,早开发成了一个旅游区,周边的经济自然水涨船高,连路边摊子上的炸洋芋都要五毛钱一份。那么,房租贵一点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他借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对着镜子用剃刀刮了胡子,换了一件干净的蓝色衬衫,从床底下了拿了一双新的布鞋穿上。
这双鞋是他母亲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他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了,一直没舍得穿,今个儿倒是头一次,让那双乡下来的布鞋也好好感受一下大海的气息。
他出了门,穿过道路两旁都是小摊的集市,忍着痛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径直往邻镇去了。
经过车站时,他看到有一辆公交车是去往邻镇的,但是车费颇高,一张票就要一块钱,在他老家,这一块钱都够一家人吃上一个星期了。
他自然不舍得买,所以只好走路过去了,他出来之前就想过这个情况,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或是退缩的心思。
路上没有什么人,连车也很少有,土路上的尘埃被风一扬,渐渐弥漫在空气中,一大股浓烈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他想起来家乡的土路了。
他的家乡在大山里,很少有车通过,路的平整都是人们一脚一脚地踩出来的。
燥热的夏天,那些放了学的小孩子就会把鞋脱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土路上,顿时感到凉爽与惬意,仿佛这燥热的夏天也被它驱散了。
他走了很远的路,终于看到那片海了,跟那些客人说的一样,海和天都是蓝色的,看起来天空很低,仿佛天和海的尽头是连在一起的。
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是值得的,他光着脚丫、挽着裤脚、提着布鞋踩在沙滩上,一踩一个脚印。
在那个摄像机和手机还是奢侈品的年代,唯一能证明他来过这里的痕迹,就是那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了,虽然它没多久就会被海水冲刷掉,然后又会被其他人留下痕迹。
他用瓶子装了小半瓶海水,又在沙滩上拾起来几个五颜六色的小指头大小的贝壳和鹅卵石放进瓶子里。光透过瓶子里的海水,照到他手上,印出一块小小的光。
他将瓶里的“海”妥善收藏,藏进了心底。
2000
这一年,他攒了一点小钱,全都消耗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在那个年代,农村不上学的孩子,普遍很早就结了婚;唯独他一个,不过他最终也没能逃过这个轮回。
他独自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了五年后,第一次回家过年,父母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他拗不过,只好答应去相亲。
才过了年,父母和媒人就带着他四处走动,去见那些所谓的“妙龄女子”,实则都是一些到了年纪的女子,谈不上水灵,勉强凑合着过日子吧。再说,条件好的人家也看不上他。
他麻木地陪着兴致勃勃的父母走了几天,架不住父母的攻势,只好挑了一个女孩子结婚了。
这听起来有点儿戏,但好像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然后生几个孩子,对父母就算是有了交代。
那个女孩子也是一个穷苦人家出来的,知道生活的不易,处处替他家着想,连彩礼也劝她家人只收了一半。婆家一看她这么明事理,也很开心,夸她贤惠,是个好媳妇。
结婚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不同,该工作还是得工作,只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以及她腹中的胎儿,就像一个个提款机一样,等着把他榨干。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麻木的赚钱机器一样,不同的是,机器还可以加油或是充电,而他只有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和一颗逐渐趋于平淡的心。
是的,他的炙热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慢慢开始麻木起来。
肩上的担子更重,意味着他不得不减少自己的开支,衣服由半年买一套变成两年买一套,再也不跟一帮狐朋狗友出去胡吃海喝,把更多的钱省下来,托人带回去给家里那几张嘴。
挣钱的速度总跟不上花钱的速度,即使再怎么能省,也无济于事。他不得不换一份工作,离开了扎根五年的餐馆,预备去工地上工作了。
2008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到了三十岁。三十岁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个分水岭,然而他的“事业”终于有了变动,只是这个变动不那么受人喜欢。
他在三年前从工地辞职回来,在老家镇上开了一个面馆,起初是亏本卖的,为了积攒客户。后来勉强有了一点收益,不算多,但勉强够一家人的开销了,前提是家里没有人生病。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他的父亲恶疾缠身,不治而亡,留给家里的只有一堆借条。
每天上门讨债的人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他们也不说,就坐在桌边,拿了一扑扑克牌在那儿玩,等着在他家吃饭。
他把年迈多病的母亲送去了族里的二叔家,商量着每个月把母亲的生活费寄给他,并且额外给二叔一笔钱;妻子和一双儿女则送回了娘家,让她们回丈母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他实在没有办法,这些讨债的人堵着门口,他的面馆就没法营业了,于是只好把面馆卖了出去。
他卖了面馆,得了一大笔钱,终于付清了债务,甚至还剩下一点。
他把母亲和妻子、儿女接了回来。只拿了车费,把其他的钱都留给了家人,就只身一人去了远方。
这像是一个轮回,刚毕业时,他也是一无所有,背着行李出了远门;如今他三十岁,还是一无所有地提着行李就出了远门。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青春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成家立业,他再也玩不起了。
回首前半辈子,他很茫然,似乎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除了开面馆的那三年,一直在外漂泊,就像一个没有家的野孩子,四处流浪。这里做一天活,那里打一天零工,就这样养活着一家子人。
直到攒下开面馆的钱,他开了面馆,本来以为可以靠这个小小的面馆来养活一家人,也免得他四处漂泊。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再次一贫如洗。
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才三十岁,还有力气可以上工地;他的两个孩子上了学,成绩都还可以,一直都在班级前列。
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一头老牛一样,孜孜不倦、踏踏实实地工作,给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给妻子和儿女一份稳定的生活,这是他给病故的父亲的承诺。
于是他就这样,背着铺盖、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出了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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