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年前。
当电磁现象实验在法国科学院引起满座惊叹时,8000公里外的东方国度,群臣正醉生梦死,如果此时将奥斯特的惊人发现送达御前,这些顶戴花翎的内阁大臣们,会满不在乎地嗤笑起来,讽刺一句:
“我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不管你们有什么新宝贝,在我们天朝,都不过是稀松平常之物。”
此刻让世界饱尝闭门羹的清廷有多傲慢,20年后重炮叩关的军舰就会有多跋扈。现在,圣路易斯工厂生产的长步枪已经发到了探险者的手中,清廷的抬炮却在陈旧的兵库里封存。
待到一方势不可挡一方鸟枪炸膛之时,迂腐的统治阶级方能顿悟其中奥义,只不过现在他们无暇对比和展望,也不会明白电磁学所能带来的巨大变革,眼下,他们自有棘手之事。
兵部大印丢了。
先帝爷嘉庆此时身染沉疴,时日无多,听闻此事已是大动肝火,严查之下更加怒不可遏,他发现大印早在一年前就已丢失,但诸院诸部要员沆瀣一气,贪腐包庇,竟敢联手瞒报。
一大批官员遭到裁撤和处分,但也仅此而已,大印去向和幕后黑手一无所知,嘉庆爷只得重新铸印,匆匆结案,他已瞥见朝纲歪风,却也实在回天乏术,他闭上了眼,剩下的只能交给他的嫡长子——道光皇帝,来解决了。
道光皇帝力排众议登上大宝之时,英国乔治四世也走上了他的王座,早年他的父辈对澳门动起了歪心思,但最终未能得逞,乔治四世此刻明白,现在还不是与大清皇帝正式决裂的最好时机。
但却是与王后翻脸的好机会。乔治四世早已对自己破碎的婚姻厌恶至极,他手握重权,不免沾沾自喜,便立刻向国会递交了《痛苦与刑罚草案》,企图通过法令解除婚姻,撤销王后的敕号。
肥胖的乔治四世没有想到,王后离婚案会引得民声鼎沸,群情汹汹,最后逼得国会撤销草案,自己也备受抨击和指责。
道光皇帝的日子,过得并不比乔治四世滋润。
这位守成之君甫一即位,便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大水灾,河南、安徽、江苏、浙江多地洪涝,漕运渠段闭塞,黄河淤泥沉积,而国库之中,甚至没有存够一年的仓储粮饷,道光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看着殿门之外的朗朗晴天,默然不语。
眼前,是肱骨朝臣关于河运海运的刺耳争执,远方,是无情河水灌进千家万户的暴烈喧嚣;士人之列,贪腐之风无法禁止,戍军边关,外族蛮军持续挑衅,无数的晴天霹雳,正排着队等待道光皇帝的驾临。
这一年,世界上的国王们,大都悒悒不乐。
法国。内阁开始相互倾轧,绝对君主的妖风似有卷土重来之意,所有的转变都与路易十八的期许背道而驰,但他也只能静观其变,束手无策,他已经被完全架空,只是一个徒有声名的羸弱骑士。
早前在香榭丽舍大街纵马驰骋,雄姿英发的亚历山大一世,此时红极一时,他暗忖:能像朕这般,碾碎拿破仑兵锋的人,这世界上有几个?
轩尼诗家族的白兰地进口到国内时,亚历山大一世正志得意满,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威名声望,推行个中改革,废黜农奴制当然不在话下。然而,他终究低估了保守派手里的权杖,也过分高估了军功章所带来的光芒。
亚历山大一世的改革方案被贵族地主们婉拒,只能迫于压力束之高阁时,拿破仑已经在大西洋的小岛上静候人生的倒数。现在的他结束了一生的戎马,是非成败也已无关紧要,他赠予时代一场澎湃的风暴,时代也将馈之以壮丽的挽歌。
但不是所有的敌人都能得到认可与尊重。现在,可怜的波兰人已经被加入了俄罗斯帝国的版图,来到了亚历山大一世的面前,这位杀伐果决的帝王已经流放过无数俄国人到乌拉尔山以东的西伯利亚,对待波兰,他更加不会客气。
波兰民众聚在一起,大声谴责,讨要失去的权益和土地,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不要说土地,就连说母语,也将成为一种奢侈。
地中海周边,变革成为了一场不可或缺的主流盛宴,希腊和意大利正在组织资产阶级革命,葡萄牙举起了自由党人的利刃,西班牙也爆发了兵变,为君主立宪制流血流泪。
但西班牙的军队,并不都在国内。大洋彼岸的委内瑞拉,37岁的壮年男子正亲率五千精兵,与西班牙殖民军展开殊死一搏,男子的名字日后将响彻拉美,成为无上自由与最高荣誉的代名词,他叫玻利瓦尔。
视线再次东移,槟城的清真寺已经建了起来,不过马来西亚的自由还须假以时日,现在,恒河三角洲刚刚下过一场暴雨,这将是霍乱弧菌最得意的繁衍摇篮,印度人民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朝圣路上亦将伴随掩胳埋胔的恐怖魇梦。
一支英国来的医疗队乘坐东印度公司的船只来到了缅甸,负责天花疫苗的接种工作,这件事在西方诸国已有极大成效,但东南亚民众此时对这项技术犹疑不进,他们踟蹰,观望,而后离开。
年逾六旬的德川家齐也在迟疑,眼下,他领导的幕府班子层层腐败,千疮百孔,武士们入不敷出,经济困顿,财政赤字几近崩溃边缘,地方暴动频频,浪人四海为家。而这一切,上层几乎无力阻拦,只能任由局势脱缰,等待34年后登陆横滨的美国黑船,来结束早已行将就木的政治生命。
而荣膺这个使命的佩里将军,今年26岁,还在美国军队服役。在推开日本国门之前,他还需要经历一场本土的大浪潮。
此时,船笛声沉闷绵长,一艘满载黑人奴隶的船只抵近美国港口,虽然现在法令明文规定贩卖奴隶视同海盗罪行,但这些人从容登岸,谈笑风生,似乎有恃无恐。国会里南部奴隶主与北部资本家的争锋悬而未决,真正为此案落下法槌的林肯,现在只有11岁,贫穷的他还在做工干活,忍受白眼和歧视。
解放了所有人的林肯还未登台,使大家平等的柯尔特则年纪更小,他现在表现出了对机械的浓厚兴趣,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全世界的人们都将记住他的作品——左轮手枪。
时代的风骨和流毒,统统都将铸进少年之梦。
这一年,谢尔曼和恩格斯呱呱坠地,战功彪炳的将军与学富五车的导师,都将各自大放异彩,在世界舞台璀璨夺目。
白金汉宫,维多利亚女王过完了一周岁的生日,一切如常,恐怕她的监护人也难以想象,她将迎接什么样的时代。两岁的马克思古灵精怪,此时他的日子并不像后来那么窘迫。历史车轮滚滚碾过,襁褓之中的幼儿自会拥抱世界,变成缔造者与见证人。
4岁的西门子还在农庄生活,家境窘迫,此时德意志邦联已伤痕累累不堪重负,民生之艰已到凋敝的程度,而这位毫不起眼的小朋友,将用他的执着与天赋,像巨人一般,托举起未来国内的工业革命,甚至翻开电力时代的辉煌序章。
混乱的邦联统治之下,仍有许多未来的巨人。6岁的小朋友来到柏林小学门口,作为贵胄之后,他拥有殷实的家底,也与其他的公子少爷一样恋家,他还不习惯自己独立生活,但他终究迈出了这一步,汇入稚子们的洪流。谁也没想到,他将会是铁血首相俾斯麦。
铁血首相若要成事,还需一位可靠的帮手。这位帮手现年8岁,过不了几年就要继承家族产业,由他生产的枪炮将在西欧战场享誉威名,大开杀戒,他就是火炮大王——克虏伯。
现在,东方的洪秀全已经7岁了,他走进私塾,却一个字也读不下去,深感痛苦,事实上待到他再大一些时,就能明白更加煎熬的连连落榜之哀,而他的失意将累日加剧,直到彻底自闭的那一天。8岁的狄更斯,情况则似乎乐观一点,他和其他童稚一样即将进入学堂,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他,将会用精练的笔触,变成高高举起的批判教鞭。
名臣左宗棠与狄更斯同龄,今年他已经攻读了不少儒学经典,开始着手学习撰写八股文;9岁的曾国藩浸润着家族启蒙教育,即将在不久后强势亮相清廷政坛,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相比之下,9岁的李斯特此时风光不少,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钢琴独奏会,这位神童迸发出来的天赋让人难以想象。但更让人惊诧的是,这个时代,不只有李斯特一个奇才。
现在,10岁舒曼和肖邦都已有了自己的创作,神童之间互相的切磋和激赏,都将碰撞出最为华丽的火花。此时,50岁的贝多芬已经全聋,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消沉,但假若他能感知未来音乐翘楚们的风采,也许会对青出于蓝的曙光感到由衷的欣慰。
15岁的安徒生与母亲相依为命,他现在有着一副好嗓门,一门心思想要成为歌剧演唱家,文学似乎还和他擦不上边,但待一支舞罢,一曲终了,童话世界仍然由他娓娓道来。
16岁的霍桑几经辗转终于重返校园,他看尽了人世间的罚与罪,也终将化作残败破落的高墙下,那丛昂扬的倔强蔷薇。17岁的李比希同样眉头紧锁,他没有掀开血淋淋的家族过往,但却掀开了自家的楼房,化学实验变成了爆炸现场,他的热情如同这满堂气焰一般强烈而滚烫。
18岁的青年雨果已颇有文品,现在他的诗歌优美瑰丽,浪漫主义风采跃然纸上,但时候尚早,他的文学道路仍有诸多铺垫,也还有诸多转折;另一位18岁的青年叫大仲马,虽然目前他已在文学界暂露头角,但他为人豪爽不羁,性格风流,行事并不稳重,四年之后,在他的众多情妇之中,将会有一个女裁缝诞下私生子——小仲马。
李文安19岁,现在他还未金榜题名,只是枕典席文,等待时机,他的妻子此时已有身孕,很快,长子李翰章就要出生,三年后次子也要来到人世,到那时,李文安会为之取名:李鸿章。
俄国。皇家建筑学院的开办轰动一时,但21岁的普希金更具有震撼力。他终于完成了《鲁斯兰与柳德米拉》,此时他的才气已经锋芒毕露,这种与古典主义截然不同的童话叙事长诗很快引起了当局的不安。既敢挑战传统,自当远遁江湖,在当局的安排下,普希金踏上了南行流放之路,但俄国黄金时代的大门,已经被他轻盈地拉开了。
如果说普希金此刻光芒万丈,那么同样21岁的巴尔扎克就是万念俱灰。这一年,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文学天赋,奋笔疾书,绞尽脑汁,写出了处女作诗剧《克伦威尔》,但他想要的认可却并没有到来,只听见读者说道:
“我认为这位作者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创作。”
与巴尔扎克眼前的荆棘相比,舒伯特的道路要通畅得多,现在他的风格已经趋于成熟,23岁的他融入到了音乐浪漫主义的潮流之中,虽然他一贫如洗,但他的朋友们却乐意施以援手,接济他的生活,使他得以忘记现实的窘迫,用妙绝的音律将众人引入细腻的音乐殿堂。
28岁的雪莱完成了惊为天人的巨作《西风颂》,他为寒夜的子民带去炙热的焰火,用汹涌的狂浪献唱旧时代的葬歌,他将如同高扬的明灯,明澈的清泉,为呐喊的世人欢呼鼓舞,为流血的英魂抚慰悼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曼彻斯特的骑兵冲入了示威人群,残暴镇压的效果适得其反,但与英国舆论的吵闹相比,28岁的法拉第有更重要的事,他正在屋里鼓捣发电机的雏形,尽管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法拉第还是埋头研究着,导师还不像后来那么嫉妒他,此时正是科研的好时机。
35岁的林则徐现在正任闲职,他对于清廷官场之风鄙夷日久,心生倦怠,萌生辞官之念,直到此刻,他已经整整8年未见到爹妈,孩子们也从未见过祖父母,是时候写信将父母请来了,他思忖了一会儿,提笔直书。此刻血气方刚的他,在19年后的虎门,也一样耿直刚正。
这一年,拜伦已近不惑,他曾走上滑铁卢的战场,也积极投身到欧洲国家的反抗运动之中,他为力挽狂澜而来,也将鞠躬尽瘁而死,他虽阅尽天下失望,但仍将为理想焚膏继晷,正如他此刻奋笔创作《唐璜》一样。
世界上第一支近代指挥棒挥舞旋转时,50岁的黑格尔正在柏林大学担任老师,他的辩证哲学体系已经成型,他将面临诸多学派的支持或批判,并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间持续产生深远的影响。
国民代议制的构想已经在学术圈初见端倪,71岁的歌德却已经失去了参与的雅兴,现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中国文化和自然科学上,这个大文豪以感性的笔调描绘充满张力的画面,他当之无愧地登上了象牙之塔,留在人世的卷章便是永生不灭的能量。
英国皇家天文学会在伦敦正式成立时,东印度公司正从孟加拉通过中介和贸易商向广州走私鸦片,尊贵的英王为离婚案头疼时,德川幕府统治下的男子正在随意休妻,马萨诸塞州水力纺织厂的机器隆隆作响,满清八旗和绿营的笙歌狂欢也响彻了天际。
羸弱靡音与革命号角结伴而行,果敢枭雄和意见领袖相得益彰,诸王如何抉择,日后自有代价。现在,观众只需静候、观赏。
因为不论怎样,这个时代终将百花怒放。
图文/锐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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