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锣鼓巷,走一段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在鼓楼大街上走一小段,就是烟袋斜街,吸了这袋几百年的烟,就到了连着前海后海的银锭桥,这儿是老北京的内城,除去作为象征的故宫中南海,这里才是老北京结结实实的心脏——老舍笔下的四世同堂,林语堂先生的京华烟云,张恨水的金粉世家——都在一层一层的胡同里包裹着。
大学以来每次到帝都都是在初春时节,四下都还是光秃秃的,风里边儿已经少了许多尖锐的东西,衣服穿得有点儿薄,入夜走在路上有时候会打个哆嗦,可是那里边儿到底还是有了让人振奋的东西,可以幻想的美好面前,说什么我都是愿意相信的。
北京是有记忆以来的远行第一站,90年代最后的几年,北京西站还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火车站,亚运会的亚洲雄风还唱的我热血沸腾,它在我眼里就是最俊最帅气的那个,高度足够挺拔,岁月流驶只是让它更有涵养。北京是一座万象的城,一座不断更新的城,在脑海里是超越想象的。
奶奶是共和国的供销系统内,那会儿总是要进京选购,飞鸽大梁的自行车、四大件的缝纫机手表,一谈起首都就是一个下午,那会儿帝都还只有一个CBD,东西长安街,一路东单西单王府井,但好像就是说不完,最好喝的东西好像就是豆汁儿酸奶北冰洋,最好吃的就是稻香村糖葫芦爆肚儿,讲到最后就是明清野史政治秘闻,北京城的每一寸土都是故事。
高中有了身份证的时候,对各种背包客沙发客的旅途充满了向往,还没有如今青年空间这类的亚文化,青旅还是最佳选择,吃喝不在预算之内,有来有回有地儿住就成。关于北京的大学,五道口永远都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尤其对一个高中生而言——即使五道口还没能成为宇宙中心——一座厚德载物的清华,一座红楼飞雪的北大就够了。
历史上下五千年,到了最近的百二十年,北京城里的青春都是荷尔蒙最足的,不管是带着京味儿的小说,还是镜头里挣扎而无可奈何的光影,都是一剂猛药,我要是生在那时候儿的北京,日子总比现在有意思吧。
高峰期排着四百来米的队在五道口地铁站搭地铁的时候——才意识到爱上的是主观里的北京,是那个林语堂老舍眼里的北京,是姜文王小波记忆里的北京城。他们是真的心疼,在异化的世纪里看着被异化的北京——一个遗忘跟怀念的年代里的通病。
忘记也许是一种解决办法。
我说怀念是回不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