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在书写工具还不普遍,甚至在文字还没创造出来时,人们是会说话的,是会进行语言交流,还会抒情讲故事的。这时,文学的雏形已经产生了。它主要以口头文学的形式,在民间流传。
民间文学主要是集体创作,然后口头流传,没有形成文字作品。古希腊两部长篇史诗长诗——《奥德赛》和《伊利亚特》的素材就来自流传于民间的短歌。而将民间短歌综合编写成这两部史诗的就是古希腊游吟诗人荷马,所以两部史诗又合称《荷马史诗》。
荷马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他能完成这两部史诗?由于年代久远,无人可知,甚至他是否存在都遭到质疑。不过,普遍认可的是荷马是一个盲人。一个看不见世界的人,却能建构出过去的世界,内心必定有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
在两千多年后的二十世纪,出现了与荷马相似的人物,那就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主要是有三个方面,一是博尔赫斯也是一个盲人,他不是天生失明,而是到了56岁时因严重的眼疾双目已近乎失明。这时,他被任命为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他自嘲说:“命运赐予我80万册书,由我掌管,同时却又给了我黑暗。”二是博尔赫斯后期的创作,都属于一种口头文学。“在生命的最后几十年,有游走四方,口授诗歌、寓言和故事。在旅行和闲谈中,他发展出一种特殊的口头文学。”三是博尔赫斯的作品虽主要是短篇小说,但在思想观念上都堪比史诗。如果荷马是重现了过去的史诗,那博尔赫斯则是为我们打开了未来的史诗。
想要感受博尔赫斯观念上的奇思妙想,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阅读他的短篇小说。当然,如果想一窥他的思想片段,可以看看《博尔赫斯谈话录》。《博尔赫斯谈话录》就是博尔赫斯在1976年两次美国之行中接受访谈的记录结集,共十一篇对话,设计博尔赫斯对时代、宗教、哲学、文学和写作的诸多观点。
我将从几个方面,来谈谈我从《博尔赫斯谈话录》中的收获。
重读
像一般的作家访问一样,都会询问作家喜欢看什么书,他的藏书有哪些,博尔赫斯的访问中也有类似的提问。
他的回答是:“我现在喜爱的书就是我从前喜爱的书。我最初读的是斯蒂文森、吉卜林、《圣经》,我曾先后读过爱德华·威廉·雷恩和伯顿的两种《一千零一夜》的译本。我现在依然在读者这些书。我一生中读的书不很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重读。”
要知道博尔赫斯被认为是他那个年代,西班牙语世界里面,其中一个最博学的作者。而他却说读的书不多,主要是在重读。这会让我们当代读者进行反思,我们该怎样选择书,应该怎样进行阅读。
现在出版图书比以前容易多了,每年的出版物的印刷量是数百万计的。而它们真的都值得阅读吗?这个时代都在追求高效率,连读书都是带上功利的意味。其实,为了提高自身能力,无可厚非。但如果阅读的意义就只是这样子,就好无聊呀。
在选择阅读的书方面,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中说:“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则上是不屑一顾的。那种书不足为信。不是说我不相信现代文学。我只是不愿意在阅读未经过时间洗礼的书籍方面浪费时间。人生短暂。如果读的东西和别人雷同,思考方式也只能和别人雷同。”
这也是我的一个阅读理念,我会对一些突然火起来的作家保持距离。至于重读,我也有在做。对于某些书,我会收藏起来,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翻一翻。经过岁月的洗礼,或许我会再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过去是我们的财富
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中说:“谁控制过去,就能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能控制过去。”我对这句话理解是,在时间的长河中,过去是一个基础,未来是建立在过去之上的。《一九八四》这部小说讲的是政府对思想的控制。谁控制了现在,也就意味着他具有权力,那他就可以篡改对过去的记录,黑白可以颠倒,是非可以不分。那对过去的认识变了,那国家未来的走向自然会变了。
把对国家集体性的思考,转换到个人的思考。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自我认同,这是需要一些对过去记忆的协助的。所以一些电影电视剧的情节中男主若失忆,就会进行一个找回记忆的旅途。“我是谁”的解答,需要一些“我活过”的记忆来佐证。
博尔赫斯说:“要回到过去,过去是我们的财富。这是我们惟一拥有的东西,它可以由我们来支配。我们可以改变它,我们可以把那些历史人物想象成别的样子。”
这话跟《一九八四》那句话有点类似。我们可以支配过去,可以改变过去。我想这不是否定过去,而是对过去有了新的认知。就像我们在经历高中时,会以为这段时间是多么痛苦。可是,当我们经历了那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有一个确定的奋斗目标挺好的。这又和重读一本书类似。
“我认为我们可以踏踏实实地依靠‘过去’那个巨大的集市。我希望我能够继续寻找通向那个集市的道路,并将我对生命的切身体验投入其中。”生命的意义,就是投入其中,获得独有的切身体验。
我高高兴兴地盼望着死去
在我们的长辈生日时,我们都会祝福说:“愿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这表明我们对生命的珍惜,我们渴望活久一点,甚至有人渴望长生不老。可当有一个崇拜者对博尔赫斯说:“愿你能活一千岁”时,他却说:“我高高兴兴地盼望着死去。”这是为什么呢?
并不是博尔赫斯消极,而是他对死有了一种别样的体会。“我是说当我心绪不佳的时候——这对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常事——我就自我安慰;再过几年或再过几天,我就将死去,到时候一切烦恼就都无所谓了。”
“一切烦恼就都无所谓了”这有点一了百了的意味。许多被逼跳楼自杀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博尔赫斯的“无所谓”不是消极的,而是释然了。他对“死去”的感情是“盼望”的。这就有点把“死去”当成一个假期一样。当我们从周一开始工作,就开始盼望着周末。
他认为不死才是个问题,死不是个问题。“当我想到死亡的必然性,想到死亡,我便满怀希望,满怀期待。可以说我贪图一死,我不想每天早晨爬起来发现:哦,我还活着,我还得做博尔赫斯。”
在这里,对博尔赫斯来说,死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问题,而是身份认同问题。活着,他就还需要继续“做博尔赫斯”。“没完没了地活下去这件事,可以说,简直可怕。”可能是因为他年纪老迈了,对活着没了新的期待了。他也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没有过”。
我整天地构思诗歌或故事
如果说有些人是天生的作家,那博尔赫斯就是这样的人。
博尔赫斯的父亲也是一位作家。他父亲的藏书室就是他童年时代的乐园。博尔赫斯受家庭熏陶,自幼热爱读书写作,很小就显露出强烈的创作欲望和文学才华。
大多数儿童都不是一生下来就被指导着去当一个作家,而对博尔赫斯来说,成为作家是有所感觉的,是一种默契。当他意识到他要当作家时,他感到十分高兴。
他父亲说:“尽量多读书。非写不可时再写。最重要的是,不要急于发表。”这话很有意思。在我们这个内容变现,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媒体的时代,每个人都想写作。可在一些写作训练营中,我经常听到一个疑问说:“我不知道要写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写”我真的想问那人:“你可知道你为什么想写作,你真的非写不可吗?”
我觉得写作的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写作动机,其次才是技巧与结构。像古代诗人,他们不是恰逢中秋节,就来写首思念的诗,而是他们颠沛流离,与家人分离两地,有了思念的情感。
作为一个天生的作家,博尔赫斯的工作方法是什么呢?“我整天地构思诗歌或故事,到了夜里我就做梦,这与构思是一回事。”作为写作者,我们不必跟博尔赫斯一样一直在构思,但需要有一颗一直观察周围环境的心。
“真正的写法是尽量一口气写下去,然后再修改。不应该修改完一句,然后再草草地写出下一句。你应该将整个作品的草稿一气呵成。”这样的写作方式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