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話語真是美妙，布萊克本先生。您說AI的意識絕不會出故障，這已是公認的事實。好吧，也許真是這樣，我暫且認可。如此說來，AI企圖謀殺人類一定也是合情合理咯！所以，AI謀殺犯大概率無罪！也許我真會考慮接這案子，因為看上去贏面真的很大。保安，請你送送布萊克本先生，把我尊貴的客人送上車，謝謝。”

聽完委託人簡述，雖然案情本身看似並不複雜，但埃里克就已經感覺這個案子會涉及到什麼，將引來多少潛在麻煩。

他望著自己辦公室牆上最顯眼的位置，那裏掛著的貼金橡木框內是一張由律師聯合會主席簽發的榮譽狀：“二十年未嘗一敗 —明星律師埃里克”，他不由地露出滿意的笑。

聯合會主席是他曾經崇拜的大學教授，是法律界的泰斗，這個榮譽狀當然是埃里克一生中最光輝自傲的至高時刻。曾得過這種榮譽狀的律師用兩隻手能數得過來，而仍活躍在法律界的只有埃里克一人。在業界他還算年輕，能再馳騁個二十年，前途不可限量。但不知何時開始，他變了，變得小心謹慎，變得要精心挑選案件，甚至避開那些需要妥協商榷的Deal，他只要乾淨利落的完勝。

也許年輕、懷抱野心的律師會接下如此炙手的案子，而步入中年的埃里克已不願再站在風口浪尖。他更願意花時間盤算一下，今年冬天與同事一起去阿爾卑斯山滑雪前是否把雪具升級換代，前妻會不會答應他給下月滿十八歲的女兒買輛單門跑車，操心一下上月預訂的新式電子壁爐能否在冬天前送到，耶誕節去父母家準備什麼禮物，烤鵝應該配單寧重些的紅酒還是果味更豐富的玫瑰酒。

不過律所老闆沒有放過他，把他召喚進辦公室。

“聽好了，埃里克，我不喜歡你剛才對待委託人的態度！不管你是多大牌的律師，贏過多少顯赫的案子，不管我和其他合夥人有多重視你，是否打算提升你做律所第五個合夥人，我都建議你今晚之前打電話給委託人道歉，並且接下此案！”

律所大老闆查克是個通達的人，是世襲爵位的大貴族世家之主，這個老律師行為舉止溫文爾雅，可他現在眼神極嚴厲。

埃里克明白，老闆想接下這塊滾燙的餡餅，於是笑了笑：“查克，不用緊張，我剛才可沒有拒絕他們。委託人承諾的傭金很豐厚，即使輸掉案子也能拿到一大筆錢。我當然也迫不及待地想當上這個律所的合夥人。但是......”

“但是什麽？”查克的語氣仍然很剛硬，一反常態。

“如果你堅持，我當然會立即接下案子。但這仍然不能平息我被戲弄了的感受，我是個專注於刑事案件的律師，而這案子我無法形容，簡直太荒唐。”

“荒唐？埃里克，我們的明星大律師啊，我從沒想過從你嘴里能聽見對案件如此消極的形容，像個新手一般有失專業水准。”

“Boss，行行好吧！AI謀殺案？謀殺？你是說有預謀、有企圖、有意識的謀殺？它們是人造的工具啊！腦袋裏的零件壞了就得修理或者扔掉！我看是有些人的腦袋鏽了吧！”

“真讓我吃驚，埃里克，沒想到你是個如此極端的技術保守派，你比我可年輕不少呢！如果這就是你對案子的基本態度和切入點，可就太不理想了。衆所周知，AI的腦袋不會出故障，這是公認的事實。”查克顯得很遺憾地搖搖頭。

“查克，我雖年輕些，但咱們都出生於沒有AI的年代。你撫心自問，這個案子在你的常識中能成立嗎？你也清楚委託人是誰吧，尼爾斯∙布萊克本，AI生命協會副會長，會長是他妻子，是個AI！他們是支持AI應該與人享受同等權利的政治活動家。”

“你的意思是，你不認同他們的政見，所以拒絶他們的委托？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不，我沒有如此膚淺的意思，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政治活動當然會影響案子。利用為AI維權作為政治資本，多麼便利，這案子充滿屁味，嗆得我發懵。以前，傷人的AI上明白刻著AI-Craft公司標誌，既然傷害客戶，就該把它送回廠房格式化，然後商家按合同賠償，不是嗎？”

“這次，連大名鼎鼎的AI-Craft公司都希望是有名的律師為他們生產的AI辯護，這個城市是他們的總部，你明白這事有多大嗎？只有我們這樣的頂級律所能攤上這種案子。你可是我們事務所的刑事案專家，以前贏過多少公衆矚目的案子！為什麽唯獨這次有那麽大顧慮？”

“因為這次......”埃里克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瞥了一眼墻上的榮譽狀。

“你怕會輸掉案子？”

埃里克看了看查克，這老家夥的目光似乎還很犀利，他嘆了口氣說道：“事實是，有人類被AI所傷，傷者仍然在醫院昏迷。人殺人都有動機，法庭上審判的意義，更多在於確定這個行為動機是否有罪，是否罪惡，正當的防衛或保護他人則會得到無罪宣判。可AI......”

“去年116號協議已經頒佈，這也是事實，埃里克，面對現實吧。好了，美差我交給你，即使輸，我也保證你會是合夥人。外面的年輕人隨你調配，有時間與我爭論，不如去研究下116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