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么多爱而不得,没有那么多辗转反侧,我有的,只是三月桃红,四月柳绿,和五月烟雨。
——苏沫
我来自一个边陲小镇。海风,鱼咸,暖阳,成片的椰林。这是我拥有的全部了。
小镇里有一个怪人,不与人交谈,整日整夜地关在自己的木屋里。
听年老一辈说起,他是早年里来避难的画家。没成想这一避,便是一辈子。
我远远见过他一次,胡子拉碴,满头银发。长袍衫,黛棕色的布鞋。
实在不是画家的样子。
但我的师父,却是他的儿子。
十岁那年,家父带我前往拜师。望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青年,我端一杯茶,双膝下跪,恭谨着:“师父请受茶。”
那个院子,花木葱郁,阳光被剪碎,尽悉铺陈在他的青色衣衫上。一点一点,侵占我的眸眼。
我仍旧可以忆起,他微俯身,接下我的茶,有几滴溅在手背。
茶是凉的,脸却不自觉发了烫。
我在师父那里,习了十几年的画,他教我画山水,画花鸟,画仕女。我问他,为何不学习西洋画。
他擦拭着我脸上的黑墨,说:“今天,你便画我。可好?”
沿海的风依旧吹着,腥咸。我却莫名感到自己身处江南一片烟雨里,雨打芭蕉,浣女捣衣,一声长,一声短。
鬼使神差的回答:“好。”
他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右手虚虚搭上椅沿,望着我,又仿佛透过我,望见院门的那株海棠。
那双眼太深邃,我竟不知怎样描绘。
午后黄昏,月上柳梢。
我搁笔,将画拿给他看。他细细凝望着,依旧似从前般沉默不语。
但他开口,那双蛊惑人心的眸子微微弯着,对我说:“这幅画给我,好不好?”
多年以后,我才知晓,这个微笑,藏着告别。
“海呼唤他的孩子,月亮涌上山巅,岁月赠我山川信,信中藏有一篮梦,梦见谁的密语。”
他教会我这首歌,他教会我别离,他教会我爱情。
是的,我对他,是一见钟情,是日久情深。
他的父亲终于不甘在这个小镇荒废了一辈子,央求他带自己远去。他当然不忍心拒绝年迈父亲的要求,遂和他一同离开。
至于去了哪里,他并未向我提及。
他带走我一幅画,留给我一封信。信是少见的木屑纸,有椰树的味道,想来,应是他亲自所做。
我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他在乎我,他在乎过我。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