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需要一根绳子,足够粗的绳子,才足够支撑我的体重让我离开这里,墙上唯一的一个出口——虽然有四根铁柱围着,但我可以把绳子绕到铁柱上,努力把自己拉上去,再破坏掉这个可恨的铁柱,就可以逃走了。
既然我有如此理性的思维能力,可以想到如何从一个封闭的密室里逃脱,这是多完美的计划,精神病患者是不可以想出来的,我是一个天才,我的计划永远那么天衣无缝,但这得先等我出去再说。
医生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也许他们也发现我并没有得病,所以不需要再向我投送药物,不需要再把镇静剂藏在可口的饭菜里,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普通的食物,我从来也没有吃过,我把它们放在潮湿的角落里,让从地下水道里爬出的虫子们钻进去,尽情啃食着。
我必须要先找到一根绳子,这是第一步。我把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脱下,拧成一股,再把头尾打结,系紧,可是长度还不够。我看着自己的双腿,也许可以锯下其中一条,就足够弥补绳子的长度了。我开始盘坐在地上,把左腿努力向后凹,臀部的肌肉开始变得紧绷,带有轻微的酸胀,但是丝毫没有骨头分离的痛感,我把整条腿背到了脖子后,用双手掐住它们的下部,向上提拉。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左腿还是吸附在我的身体上,在我看来,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只是工具罢了,没有任何作用的工具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对我的腿彻底失望。
我痴痴看着墙上的口,围着四根厚厚的铁柱,丝毫没有亮光透进来,只是空气在流通着,我撑大了鼻孔吸气,可以嗅到外面的味道,跟这里相差无几,都是有股腐臭的废水和食物馊掉的味道,但我依旧想出去。
有一个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一只、两只脚,只有一个人,并且脚步声很轻,应该是个体态轻盈的女人。脚步声停下了,我透过地上的一个小洞可以看到她的脚,那是平时给我投喂食物的口,直径和碗差不多,但是足够她的脚伸进来了。
我趁着她弯下腰准备把食物从洞口滑进来的瞬间,身体趴在地上,把手可以伸出去的距离最大化,我的肩膀和脖子都硬顶在洞口,坚硬的石墙快把我的骨头磨平,但我一定要抓住她——的脚,只有这样我的绳子才完整。
我听见女人的哀嚎,她恐惧地啜泣着,尖锐的惨叫在回荡在这个漆黑的地下,她喊着我的名字,努力要使我清醒,但我一心只想着逃出这个房间,这里像是监狱,像是困住野兽的囚笼,墙壁上仿佛带着一根根的刺,仿佛死神的镰刀在向我挥舞。
女人的脚已经进来了三分之一,这时候有人在我的手臂上注射了很浓烈的药物,剂量使我的血管在不断膨胀,快要冲破我的皮肤,但我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眼前的黑暗也慢慢笼罩住我。
当身体产生知觉后,我发现我躺在一张冰冷的床上,手和脚都被绑住,没有办法动弹,甚至脖子和头也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它们变得僵硬。是医生啊,他全身都是白色,仿佛与这个房间融为一体,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女人的啜泣还在继续,我没办法扭过头去看她,除非我的头和脖子分离开。
“可他是我们的孩子。”
“他甚至想杀了你,不是吗?”
我无法分辨说出这两句话的人分别是谁,但一个语气很冷静,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而另一个带着哭腔,听得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应该很伤心吧。
唯一使我感到舒服的在于,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下室,但眼前的白色令我反胃,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甚至比地下室的尸臭更加刺鼻,也许是我更习惯它们吧。
我的眼睛再一次闭上,浑然的白色又逐渐变成了黑,这是多么的单调,跟我之后的人生一样。
我没有失去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但它们变得僵硬,从我的意识当中抽离,我无法控制我的行动,这是一个标准的植物人的状态。
我坐在轮椅上,手脚属于轮椅,贴合在冰凉的铁上。医生——我的父亲,会在清晨的时候带我到公园散步,我看到活生生的人。穿着亮色的孩子们虎视眈眈叶子上的蝴蝶,如果蝴蝶的翅膀扇动得再慢一些,也许就要被孩子们捏死在手里。男人把手放在女人的腰间,坐在池塘上的石阶上,下一秒女人就会被这双熟悉的手推下,成为池塘里金鱼的饵食。也有人像我一样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身后是自己的子女,或者老伴,但他们大概率是独居的,心脏病发后,尸体会在一星期之后才被警察发现,而不是他们的子女。
阳光铺满了我的身体,比起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这里生命的味道更浓烈,但这些暴露在阳光下的人们,往往是丑恶的,他们应该像我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恶性才不会被发现。
到了中午,那个曾经差点被我折断脚的女人,我的母亲,她会把我推到餐桌前,背对着我制作食物,厨房里从来不会出现活物,只有蔬菜和水果,闻不到一点血腥味,但母亲总能把一些水果雕刻成各种形状,方便我更有食欲。她手里捧着跟以前在地下室相似的碗盛饭,把蔬菜和水果加在里面,搅拌均匀,是为了让我更好入口,但我总能想起地下室的虫子,只要勺子触碰到我的舌头,我就会把食物全部吐到地上,母亲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喂饭、拖地、喂饭的动作,有时会持续到晚上,父亲回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