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
口干难耐,喉咙简直像被火烧了一样。响河十万个不情愿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粉色的卡通睡衣,至少可以确定这里不是酒店宾馆。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床走向窗帘,打开一看,自己居然在御亭山庄。
响河努力搜索着昨晚的记忆,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这时,敲门声响起,响河来不及思考,三步并作两步跳回床上,胡乱抓起被子往身上裹。于是顾恒开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裹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响河。
他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两道光从凌乱的刘海中射出来,“你怎么不等我应答再进来?”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醒了?”顾恒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床边,与她四目对视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响河本能地把被子拉到嘴巴的高度,又往后挪了挪屁股。这动作被顾恒看在眼里,像打火机掉进了面粉堆。
他坐直身体,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掰过她的脸,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昨天你到底干了什么?”
受到赤裸裸的威胁,响河心里自然不爽,她向后仰头试图脱离他的钳制,可没想到顾恒不仅不松手,还加大了力度。露骨的愤怒在他们之间升腾起来,响河又惊又气,伸出手猛得打掉他的手臂。
她这一打可是花了全力,手势起落间被子跟着掉下来,青丝划过瘦削的肩颈,颈窝处赫然呈现一个青紫色的牙印。
“说!这是什么?”顾恒摁住响河裸露的肩膀,恶狠狠地问道。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响河挣扎着伸直手臂抵着他的胸口,身体却向后倒去。顾恒就势把她压在身下,咄咄逼人道:“说不说?!”
“你放手!”响河带着憎恶的目光审视着他,并不肯乖乖就范。
“你说-不-说?”他咬牙切齿。
“你放-不-放?”她一字一句。
“你不说是不是?”顾恒俯下身来扒响河的衣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响河喘得说不上话,急中生智,转头就往顾恒手臂上狠咬了一口。他大叫一声,手一松,迎面就受了响河一记耳光。
几秒钟的怔忡之后,顾恒总算是被打醒了。
响河趁机将身子往旁边一斜,粗声粗气地警告他:“我说过我不喜欢用强,你如果非要这么做,那我们的合作就到今日结束!”
顾恒重重地闭上眼睛,他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一下。“好”,他从床上起来,压低嗓门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肩膀上的牙印是哪里来的,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找了个水性杨花,不三不四的女人。”
响河对他的讽刺根本不屑一顾,她打从心底就没觉得这事和他、和他们之间的合作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私事,我没义务告诉你,也不需要得到你的理解。”
响河不仅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也的确不能将她与晓岑还有王律师认识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你没义务解释,但你有义务在和我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洁身自好!”
响河脱口而出,“我这个又不是男人咬的,怎么就不洁身自好了?”
顾恒一听,嘴角隐隐露出笑意,缓缓道:“那你就该藏好,不要让别人发现。”
昨晚保洁阿姨帮响河换衣服时看到了伤口,还以为是顾恒的杰作,好心问他是否要帮岳小姐上药,这才有了顾恒整晚辗转反侧,怒火攻心以致今早这般暴跳如雷的过激行为。
响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心想戴了顶假绿帽子也能这么大动肝火,真是难为他了。她觉得很是扬眉吐气,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顾恒没有接触她的目光,只见床上一团揉乱的被子,真怕自己刚才一冲动强上了她。身体的某处蠢蠢欲动,他赶紧转身朝门口走去,出门前提醒她穿好衣服去楼下吃饭。
“诶,等等”,响河在他身后叫住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叶老的关系吗?”
“你打算告诉我吗?”顾恒耸耸肩膀,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却很想知道。
有太多细节都彰显了响河在爷爷心中的地位,可是他与她的DNA取样却证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爷爷的过去始终是个谜,只要响河不说,任他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什么花样来。
“等会吃饭的时候我来说,我也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说什么?”顾恒一头雾水。
“说我喜欢你啊。”
“噢……噢……”顾恒连“噢”了两声,明知道响河说的是做戏给爷爷看,可心里莫名地感到开心。
响河洗了澡,又在化妆间敷了面膜。保洁阿姨不知什么时候拿走了思益的睡衣,又送了一套浴袍进来。梳妆台上放着还未拆封的高档护肤品和化妆品,左边适用于油性肌肤,右边适用于干性肌肤,细心至极倒让响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反感。
在这座男人当道的别墅里,一个小小的客房却能够为她提供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公主般的待遇,只能说明她在这里过的第一夜让某些人产生了期待。
她取下面膜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射灯照出了眼角的细纹,笑起来则更加明显,额头长过青春痘的痘印在水珠的反射下被放大不少,鼻尖的黑头也有些时日没有打理了,唇纹又多又深,沟壑纵横……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唇,黏黏得仿佛是有酒渍印在上面,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刹一皱眉,原来是面膜水敷在了嘴上。她赶紧用水将多余的精华液冲洗掉,抹嘴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一股悸动,让人鬼迷心窍。
响河以为这是这种不真实的奢靡生活在动摇她的自制力,当下她便集结起全身的厌恶之情来抵抗它。她想起爸爸妈妈,她有点想他们了。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回家的念头,她想赶快结束这一切,离开建州。
他们不知道她正在筹划着怎样一个阴谋,如果一定要用“阴谋”这个词来形容她才能狠得下心的话,毕竟做不惯勾心斗角的事时,她总希望把自己想得更坏一点。
她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她不想活在“运气不好,没办法这都是命”这样一个无奈又懦弱的借口里,她不想认命。她不想夺回什么,但她需要有人付出代价,为曾经艰辛的岁月正名。
响河漫不经心地在花园里闲逛,耳朵却警觉地收集着各种声音。路过洗衣房时,一个面生的钟点工朝她走过来,看她急匆匆的样子似乎还有很多活要干。当下,那个钟点工的确有点手忙脚乱。她先要将已经烘干的衣服送回主人的房间,再去把客房的被褥床单都洗了,傍晚时分,她还要去厨房打下手。
响河刚打算以顾思益家教老师的身份作自我介绍,不想对方快她一步,先喊了一声“岳小姐”,又问她昨晚睡得可好。
“挺……挺好的。”响河一想到她是昨晚帮她换衣服,还误以为她与顾恒有什么的那个保洁阿姨,突然就觉得尴尬。
“这是思益的衣服吗?”响河看到她手里捧着的卡通睡衣,赶紧转移话题。
保洁阿姨点点头,说自己正打算去思益小姐的房间。
响河知道思益的房间在哪,主动提出帮她带过去,省得她多跑一趟。保洁阿姨一开始有些犹豫,言行间谦卑有礼,是把响河当成了自己的主人的。响河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顾虑,留给她一个“与小姑子多多相处也是应该的”这样的印象。
响河也懒得解释。
她走近思益房门,门开着,思益正立在飘窗前作画。她没有敲门,不想打扰她。她把她放在自己的视线里良久,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的画面。顾恒要对付顾建华的理由她能从《祈祷之手》这幅画里解读出来,她没觉得他那么做有什么错。可是当她看到思益,这个孤独的、倔强的,从未得到过母爱的女孩,她突然害怕顾恒会伤害到她,而自己则会成为残忍的帮凶。
“姐,进来啊。”朦胧的声音遥遥地传到耳朵里,响河定了定神,微笑着走进去。
“这些都是你画的?”响河放下衣服,指了指桌上那几本画册。
思益叉着腰,背对着她点点头。
“能给我看看吗?”
“of course~”思益特别骄傲地回答。
“什么是作画?”
“作画是表达思念之情。”
响河永远记得《风之画员》里的这句台词,在思益的画里,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饶是如此,思益的心事也只在画里才有些许的流露。
画里有何峪风跳高比赛的场景;有顾铭他们打球的场景;有思益参加初中毕业典礼时,同学与母亲的合影;有家里每个男人的肖像画,还有……
还有,她们都未察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