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职业的缘故,与高校学者打交道比较多,由是对国内一些高校及其专业设置有一些了解。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时常会找我咨询或托我打听一些事情。近些年来,因为关注孩子们高考志愿的填报和之后的择业,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既有地域和专业选择上的纠结,也有择业观的不同而导致的两代人之间的冲突。
安逸生活or打了鸡血般奋斗?
这个夏天,孩子姑姑家的姐姐桐桐大学毕业。桐桐就读于京城一所师范大学的美术教育专业,毕业前桐桐的父母已在兰州给她买好了房,将之装修成了一个面积不小的画室。桐桐父母的想法很简单,希望女儿毕业后回兰州,要么招一批学生,带学生画画;要么回去考编,进入公务员行列。桐桐父母在当地事业发展得很不错,自从女儿上大学之后,就未雨绸缪,对女儿今后的工作、生活做了详细的规划,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已经为女儿安排好了一条稳妥而安逸的道路,就等女儿毕业了。无奈,桐桐说什么也不肯回兰州去。桐桐父母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说服倔强的女儿,最好只能妥协,双方达成初步共识:桐桐先在北京待两年,看看发展情况,再做打算。
美术教育这个专业其实并不太好就业,走专业的设计路线吧,有些勉强,毕竟大学阶段接受的只是一些类似美术史、美术鉴赏等的基础教育,要走专业的设计之路还需要专业方面的提高和实践的积累。好在北京有很多美术教育的培训机构,桐桐倒也没费多少力气就拿到了两家公司的offer。有offer在手,心里不慌。桐桐一边起早贪黑地上班,因为在实习期,还需要好好表现,只是住在海淀,公司在朝阳,每天在路上要花近四个小时,这对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着实不易。我惊讶地发现自从上班后,桐桐在我面前没有抱怨过一次,反倒很用心地留意公司的培训课件、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我不能仅仅满足于有个班可上,我得学东西,以后等我开公司时都用得上。”桐桐忙并快乐着,以前的失眠不治而愈,“那还会失眠,我现在完全睡不够,头一挨枕头就着。”看着她,我很欣慰,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成熟,也更独立。
反观桐桐父母,则明显感觉到了束手束脚。刚开始,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入伍后走军艺的道路,可以省去报考研究生的环节,比较容易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于是决定让桐桐入伍。后来深入了解后才发现走军艺的道路并非他们想象得那般容易,于是放弃了。接着往人民网、新华网这些新媒体行业转,对他们来说,女儿在这些机构上班跟人说起来名头响,比较有面子。这些媒体一般要求都是硕士学历,专业最好是新闻、中文、计算机、平面设计等。在一番努力无果之后,桐桐父母只好忧心忡忡踏上归途。实话实说,父母的到来并没有给桐桐帮上什么忙,反倒让她感觉压力山大,“每天看着我老爹抽烟叹气,我就坐卧不安,真盼着他早点离开。”桐桐在她父亲走后长舒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恨不能将自己的人生经验一股脑全部传给孩子,希望能使他们尽可能地少走弯路。事实上,孩子的路属于他们自己,现在的孩子大多衣食无忧,他们更愿意听从自己内心,敢于去尝试。这没什么不好,但是父母很难做到适时放手,人生的道路无所谓对错,教会孩子有正确的是非观,有一个健康的身心,足矣。
无独有偶,好友的女儿今年高考,在填报志愿时,夫妻双方与女儿在地域选择上产生了冲突。好友想让女儿报考成都的一所大学,因为好友老家在成都,按好友的说法,那边有很多亲戚朋友,女儿上学时,有人照应;择业时,也有人帮忙。但女儿却说什么也要到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说是想出去见见世面,不愿意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过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好友大学毕业后回到甘肃的一所小城市,她的父亲曾在那座城市工作,她是在那里出生并成长的。好友属于情商很高的那种类型,对小城市中那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应付自如,现在已经是市税务局局长,日子倒也过得安逸而知足。女儿一心想往外跑,一门心思想离家越远越好。好友只能妥协,但是很纳闷,为什么放着安逸的生活不过,而是要过一种打了鸡血般的奋斗生活呢?
按部就班的生活or期待未来无数的可能性?
孩子姑姑喜欢张罗,她一来,家里就变得热闹起来了。周末,她邀请了亲戚家的小姑娘玉儿来家做客。玉儿去年在兰大医学院毕业后留在了兰州,在一家保健医院做行政,工作很清闲,月薪一万二。在兰州,硕士刚毕业后就拿到一万二,这是一个很好的待遇。玉儿来自甘肃张掖的一个小村子,大学毕业时家里人对她上研究生就不很支持,按老家的观念,女孩毕业后有个稳定的工作,然后找个本本分分的人嫁了,这一辈子就有指望了。这不,好不容易硕士毕业了,也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对于一辈子在农田操劳的父母来说,女儿有这样一份工作和大好的前程,自己家也算是祖坟冒青烟。让他们想不通的是,女儿竟辞掉了这份让很多人艳羡的工作,跑到北京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玉儿在硕士研究生期间谈了本校一位学固态物理专业的男朋友。男友毕业时被北京一家研究无人机的机构看中,到了北京。男友成绩优异,当时北京的这家机构提出可以解决男友的北京户口,合同一签就是八年。我不太了解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有一同到北京,毕业前,玉儿比较纠结,当时天津中医药大学有位教授让她过去读博,而她在兰州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问我怎么选择?读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虽然我一贯主张如果有可能要尽量多读书,但是考虑到她的家庭状况,我给了个建议:最好先把自己嫁了再去读书,不要被“剩下”。这只是一个玩笑话,孩子大了,她有自己的考虑。
不知后来出于什么原因,玉儿没有去读博,而是选择留在兰州上班。从内心来说,我挺替她惋惜的。今年三月,她说想到北京来发展。直觉告诉我,肯定有什么动因。果然在第二次微信聊天时,她跟我说研究生期间谈了一位男朋友,对方到了北京,两人彼此认定今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所以打算辞了工作,到北京来。她的经历像极了当年的我,只是我在硕士毕业的那个夏天领完结婚证,秋天紧接着就去南开攻读我的博士学业。
玉儿在北京参加了多次面试,最终选择了一家做抗癌抗衰老的医疗机构。那天见到玉儿的男友,一个典型的理工男,不善言谈,但礼貌而周到。玉儿坐在男友边上,微笑中含着羞涩。送别玉儿二人,孩子姑姑感叹她怎么也想不通玉儿为什么会放弃兰州那么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跑到北京来。如果遇人不淑,这辈子哭都找不到地。在兰州,她完全可以找一个家世不错的男友,嫁人生子,轻松地过一辈子。
这个夏天对姑姑来说注定是难熬的,她想不通为什么孩子们都听不进她的建议。其实姑姑忘了她自己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姑姑师专毕业后在张掖的一个学校当老师,后来与同在该校任教的姑父相恋。婚后不久,姑父去了金昌一家银行,姑姑费了好大劲才考上公务员,后来去了金昌法院。孩子姐姐出生后不久,姑父调动到兰州,姑姑又开始跑工作调动的事情,五六年后一家人才团聚。许是姑姑切身体验过其中的甘苦,说起孩子们的未来,能明显感觉到姑姑的焦虑。我只能宽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打破一成不变的生活,期待未来更多的可能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年轻人,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