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某个傍晚,天微凉,洒小雨。
这样的天气,最相宜的,莫过于煮水泡茶,闲听雨声。想起周作人的“闲翻旧书坐黄昏”,一种慵懒而闲适的状态,一种干净而温暖的存在,一种诗意而简单的生活。在对的时间,做着最合时宜的事,屋外的一切尘嚣芜杂皆远离肉身,只剩下空灵的具象。
在渐暗的天色里,屋里亮起了莹莹的灯,婆婆在厨房问,六点了吧?可以做饭了。公公在厅里看新闻,一边随声应和,可以做了,你孙女要回来了。是暮春时节里最庸常不过的一个傍晚,也是最烟火气的一个傍晚。
灯下的黄色梨木饭桌上,泛着时光的痕迹,厚重安稳地承接着一盘白切鸡,一碟菜花炒肉,一盘桂花蒸鱼,一碗蒜蓉清炒上海青。是诸多相同而又不同的日子的重复和再现,只是,今夜多了窗外的雨,像许多个四月的夜晚一样,温暖湿润,像春风里蔓生的藤,牵出细软的触须,小心翼翼地与粉蝶相遇在无边的春色里。
“你多吃些鱼呀,你不是爱吃鱼吗?”婆婆劝道。在一起生活了12年了,婆婆知道我喜欢吃鱼吃鸡吃各种豆,知我爱吃她做的芋头蒸五花肉,还知道我不喜欢吃隔夜菜。
所以,不常在家里吃饭的我,一旦我告知她我要回去吃饭,饭桌上至少有两样菜是我最爱的。我心里潮起温暖,如屋外细雨和风,一波一波漫来,又渐次隐退。我点头道,你们也多吃啊,妈你不是也爱吃鱼吗?随手便给两位老人各自夹了一块鱼肉和鸡肉。
此时此景,让我想起王安石的“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来,不过,断没有王安石与妹妹相聚又相别的伤感和惆怅。此刻,屋里笑语暖人,灯火莹然,屋外是如酥春雨,斜风细柳,这一切,可像一阕清丽温柔的宋代花间词?
吃完饭,帮着婆婆收拾。
这间屋子开始有了时间剥落的痕迹。屋里摆放着色泽渐次老旧的物件以及在我们看来应该舍弃的东西——鞋盒,纸箱子,旧衣旧鞋——这些我们断断续续买给他们的东西,这些物事摆放在一起,述说着岁月的斑驳和流离。
他们终是不肯舍弃。
或许,他们并不是喜欢这些老旧的物件,而是喜欢这些事物背后的那一份情。或许,他们喜欢的是他们对这些东西的一份执着?
因为一个男人,我们走到了一起。
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四千多个晨昏相伴,四千多个磕磕碰碰而出的熟悉与相知。由最初希望靠近彼此的小心翼翼,到一抬眼一投足便了然于胸的了解,更有了骨血相连引出的牵绊和责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共同擦出生活细碎的芬芳,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彼此相伴着走过许多平淡而不平凡的日子。
母亲说,这么多年了,即使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呀。
是啊,这块名为亲情的石头,被我们彼此的努力,用坚持和爱,焐热了,暖暖的,成了各自心头一份牵念一份心疼,成了一颗,莹亮璀璨的温暖的石头。
微风徐来,风吹叶动。在这个初夏的时节,我用滚烫的笔,蘸着我的情感,书写着对四月天的眷念,并在时间的深处,领悟春天和生命的教诲和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