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油灯光
文/张守权
在我家的仓房里,珍藏着一盏旧油灯。它由一个通体墨绿色形状如手雷的拳头大小的玻璃瓶及油捻子构成,只要在瓶中注入适量的柴油,即可将它点燃,之后,那如豆的灯光便会洒满整个屋子。
在二三十年前计划经济时代,由于我国供电紧张,限电成为广大农村地区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家家户户都有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油灯,每当夜幕降临需要照明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那盏油灯便相继点亮。那一豆豆灯火有如千万颗心,在夜幕笼罩中不屈的跳动,让村庄闪耀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原生态气息。每个村庄曾经的回忆,往往都与家家户户的那盏油灯有关。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在炊烟不再萦绕的时候,在茄子豆角土豆等炖菜的余香渐次散尽的时候,在爷爷奶奶的烟袋刚刚放下的时候,在爸爸的酒壶悄然收起的时候,统治村庄的主打味道就该是灯油燃烧的微微刺鼻的味道了。
油灯或挂在贴满报纸和年画的老墙上,或放在画满各式花纹图案的大衣柜上,或放在摆着烟笸箩抑或线板子的炕桌上。昏暗的油灯往往成为一家人夜生活的中心地带,爸爸往往会手拿一本似乎常年也看不完的厚厚的竖版书慢慢的看,妈妈则以超强的视力在灯下缝缝补补,而不争气的我们往往会伏于灯下继续白天未能完成的作业。有的夜晚,我们一群小孩子也会在邻居家满是神秘气息的灯光下倾听邻家奶奶絮叨曾经的不堪往事,我觉得,那闪烁不定的灯光恰如每一个家族不熄的生命之火,世代传承,在家族的年代尺上煜煜闪光。
如豆的油灯光其实照不了多大空间,它仅仅起了一个微弱的照明作用。长时间的灯下学习,往往会让我们产生头昏眼花的感觉。我们也不敢用针将灯捻挑长,这样虽然会让屋里变得更加明亮,但却很是费油。记忆中的七八十年代,那种被我们习惯上称之为“洋油”的灯油每市斤人民币三角五分,接近一市斤大米或白面的价格。在那个货真价实挣钱不易的年代里,老百姓过日子在方方面面的精打细算都达到了至今难以逾越的极致。夜晚在不需要照明的时候绝不会奢侈的将油灯点亮,即使点亮也要以针头将油捻子压下一块,仅使油灯达到轻微照明的效果。如果哪个不开事的年轻人随意将油灯挑亮,很快就会招致大人的一阵毫不留半点情面的痛骂。而后,被骂者马上会乖乖的将灯捻子用针头压下去。记得某一个夜晚,邻家姐姐帮助我家油灯灌注灯油,我家姐姐用手把住油灯瓶,也许是过于兴奋的缘故,邻家姐姐一不小心将油灌冒了,结果是姐姐招致妈妈狠狠一通责骂。有时候,许久不联系的亲朋好友在夜晚不期而至,为了表达对贵客的盛情,主人会十分兴奋的将灯挑亮。室内的光明程度往往与主人对客人的热情程度成正比。
改革开放伊始,一种以罐头瓶子做成的油灯在家乡悄然流行,因灯捻子是又宽又扁的形状,因此灯火的面积较大,点燃它会使室内的亮度格外增加。家中自是与时俱进,从前的小小油灯也由此被这种大火焰的家伙取而代之。油捻子面积的增大自然也就导致耗油的增加,那个年代,家乡供销社的灯油经常脱销。不更世事的我曾连续两次被父亲派遣步行前往距家近二十华里的三道沟去购买“洋油”,每次我都会喜滋滋的邀上几个伙伴同去,结果是两次的任务均未能光荣完成。
在半供电的年代里,蜡烛也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日用品。一根蜡烛点燃,火苗要比油灯大得多,自然会使屋中洒满暖色调的光明。然而,与油灯比较起来,蜡烛略显奢侈。同等价位的灯油使用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同等价位的蜡烛。因此,很多人家往往油灯与蜡烛兼用,根据不同需要做出不同的安排。
由于长年累月使用油灯,致使家家户户纸糊的墙面和顶棚往往都被油烟熏得暗黄,经常放置油灯的地方往往有被烟火烧烤得发黑甚至破损的痕迹,这更给这户人家增添了一种浓浓的烟火味道的生活气息。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虽然录音机、洗衣机、电风扇等家用电器悄然走入人们的生活,但是,因为限电,农村的夜晚还是常常被有如萤火虫般的火烛之光所笼罩着。能给电的日子对于农村人而言是无比幸福的,雪亮的白炽灯泡点亮了每个人的心。在电视刚刚走进农家的时候,打开电视与前来观看的左邻右舍闲话桑麻更是让刚刚脱贫的人于松松娱乐中产生了一种生活蒸蒸日上的感觉。
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随着一所变电站在家乡的拔地而起,令人压抑的限电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蜡烛只会在应急时使用,更多的,还是仅仅余下了祭祀的功能。家家户户的各式油灯也大都被放进仓房弃置不用,成为我们曾有的那段艰难生活经历的一种难得的物证。每每望着这个状如手雷的绿罐,我感觉虽然它的功用早已淡出我们的生活,但它骨子里渗透出的祖辈们传承至今的勤俭朴实的家风却有如暗夜里的火炬般被我们高高擎起,继续在精神层面辉映着我们今天的生活。
油灯时代早已成为渐行渐远的遥远回忆,而今,每当夜幕降临时,华灯初上,无论城镇还是乡村的夜晚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是萤火虫般黯淡。LED等新式灯具的出现,装点了新潮时尚的广告招牌,装点了高楼美轮美奂的轮廓,装点了婀娜多姿的街边花树,更装点了我们的沸腾无比的生活。家乡的夜晚被这个时代装点得更加靓丽,更加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