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水木年华。

有情信笺书明月,

无悔青春在沙棉。


凤凰台上忆吹箫。细纱渊源。

更漏无眠,万家灯火,往来车辆难安。四顾空旷影,热浪潺潺。抬望银河渺渺,柔似水,款款情含。寻音现、长空雁过,寂寞云烟。

渊源,细纱辗转,挥汗舞蹁跹,忍受饥寒。曾入团和党,诚志如山。原本丹心一缕,何陋事,阴雨沧澜。经年旅,青春忆及,梦里沙棉。


1997年4月8日晚10点,闹钟叮叮响个不停,揉揉惺忪的眼睛,高金莲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跟随舍友往工厂赶去。实习部门是细纱车间,第一天就被安排上夜班。

高金莲是我的同学,她是三班的班长,成绩优异,待人诚恳,对工作认真负责,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信任与喜爱。那时候女生好分配,车间领导来学校挑人,同学们站成一排,看中眼的直接带走,先让前纺与整经车间挑高个子女生,当然,这其中有老师的推荐,更多的是熟人找好关系了来走走过场。人生成功的条件,能力、机遇、人际关系三者都很重要,在中国,人情关系历来颇受追捧,各领域走后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读书的时候,老师曾带我们到各个车间参观,看着白衣白帽的工人在车间工作,大家都恨不得早点来工厂上班,给自己的人生一个定位,终于可以自己挣钱了,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

高金莲站在车间门口,同来的还有不同班的同学,耳边传来车间里的轰隆机器声,她顿时有些恐惧。她是荆门人,虽然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但在父母的照顾下也衣食无忧,度过了欢乐的童年。她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上大学,而她选择了读技校,是希望早点参加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读书时盼望着早点分到工厂上班,但真的来到生产车间竟然犹豫起来,在内心深处,她不情愿当一个艰苦劳作的工人,她有自己的理想。

在轮班报到后,高金莲被一位年轻漂亮的师姐带进车间,迎面就飞来棉纤维,黏在脸上,马上开始痛痒。一种失落感立马涌上心头:曾经品学兼优的我,难道就要一辈子与这纺织机器打交道吗?懊恼、失望、无奈……

师姐带她们到一台细纱机前,转眼就消失了,那轻盈的身姿仿佛枝头雀跃的小鸟。轮班书记笑盈盈走过来,开始给她们介绍刚才那位师姐一一任丹,湖北省操作能手,获得N个操作大奖……高金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破机器上也能搞出个奖项来?她好像有了目标。既来之,则安之,她竟生出一股豪气,暗暗有了一股超越任丹师姐的决心。

开始学习操作技能,纱线掐头必须依靠食指和中指相互用力碰撞相切,感觉咔擦一声后才能将纱线掐断。由于太勤奋,食指被纱线勒出一道道血口子,当纱线嵌进去后宛如一张刀片在割肉,血迹立刻染红了纱线。那种钻心的痛,只能忍在心里。没有过硬的本领,可能存活都是问题。

有了师姐耐心教导,细心纠错,高金莲的技术很快达到了上机水平,她开始喜悦了。默默告诫自己,不管前方路多长,必须走下去。相信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三个月后,高金莲开始看满机台(即达到标准台位)。四个月后,挡车技术达到一级水平。八个月后,由于参加团的工作活跃,经常撰写宣传报道,上报率高,轮班党支书安排她开始学习相对轻松的落纱技术,准备换岗,给她更多时间去协助党支部管理工作。高金莲深知这一机会的得来实属不易,也离不开自己的信念和师傅们的帮助。于是,她更加勤奋,一个月后,她调岗了,相比同学而言,她算得上是幸运儿。第九个月,她提前转正了,成为了一名正式员工,享受五险一金,这在当时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握着第一笔转正工资434元人民币,她的手有些颤抖,这里融入了自己多少付出和血汗!

选择被分配的学校,更多的是家庭原因,哥哥读大学,农村条件实在太有限。高金莲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能自食其力后,开始每月给哥哥寄去100元生活费,相互鼓励,相互帮助,也算是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这也是在以后的人生中她与她哥哥感情颇深的原因。

在进厂满一年时,高金莲夺得了公司“超霸杯”操作能手称号,打破了落纱工单项操作技能历史记录。祝贺的笑容、精美的奖品、同事的拥抱、丰厚的奖金把她快要击晕,着实得意了一把。

一年十个月,细纱车间办公室竞聘团总支书记,高金莲毅然报名,她知道,也许这是她唯一一次脱离生产工的机会。最终,她以总分第一名被录用,那一年,她19岁。

那时的团员,是一群上进、勤奋的青年,她们不比吃穿,比谁发表的文章多,谁在国家级报纸,省级报纸,市级报纸电台曝光率高;她们比学习,比思想,单纯的她们尽情享受着工作的成就感和充实的学习机会。

2000年5月30日,高金莲在党旗下宣誓,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在我们那一届,她是最早入党的同学,也是当时唯一一个进入管理层的同学。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工作环境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单纯,经历过一些事情,她甚至为自己不明事理感到可笑。高金莲回忆,那时的官场,充满暗战、邪恶,而她还一昧的以为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最好的,现在看来,当时的热血青年,太嫩了。

不知道沙棉是何时被社会不良之风浸染的,改革开放的经济腾飞与国民的思想品徳成了反比,冲刺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沙棉的衰败,只是千千万万个国企衰败的伤痛者之一,这是市场经济时代的新陈代谢的必然,这是社会前进的车轮刮破了脚趾留下的一抹血痕,浸润了眼眶,有泪;风寒了双腿,有伤。

试举两例,一是一级级压任务,各班组捉疵也分指标,没有的话搞个假的也要应付检查,以证明用心工作,这一点沙棉是与市场接轨了的,天朝各级官员,为了所谓的政绩,很是喜欢搞摊牌分指标,喜欢用百分比数据作对比来证明成绩,得到上级认可,是对自身工作的肯定与仕途晋升的最佳途径。

第二是官僚作风与市场接轨,每一次搞检查,前呼后拥的一大路,领导高兴了,大笔一挥,潇洒地打个勾勾,再签个名算是过关,若是不高兴,如交警查车,多少会给你揪出点小毛病,给扣上几分,年终评优算是没指望了。

20年后,回味已经不复存在的沙市棉纺织厂,仿佛仍可见到当时的身影。花团锦簇下,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堆堆三五成群去饭堂的背影,一声声生产劳动的哨子……都深深落在高金莲的脑海里!

再后来,高金莲离开沙棉南下,一路走来,从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沙棉的,沙棉教会她实实在在的管理方法,让她在私企混的得心应手。离开党组织,不免有些可惜,可是,人生的方向没有变。她说,人生就是一艘船,确定目标,扬帆起航,不管风雨险阻,就一定会到达胜利的彼岸!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意气风发的欢歌中,在颠沛流离的惆怅里,喜的忧的,苦的甜的,我们一路前行,匆匆地把昨天踩进记忆。而明天,需要我们勇敢的去面对,世间处处有风景,需要用心、用眼睛去欣赏,其实每一种美的存在都是一种慈悲,需要我们用友爱和善良去对待。真诚乐观,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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