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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癖】
一
“嘭”一声巨响，杨晶从梦里被吓醒，伸脚一踹，蹬了个空。刘叁一去了哪里了？心里又是一惊，杨晶从床上坐起来。揉着凌乱的头发，使劲想着自己在哪里。睡眼惺忪地坐着发了会儿癔症。窗外传来聒噪的吵架声，杨晶彻底醒过来，不用看表也知道早上8点了。她把自己扔到床上，用被子把耳朵堵上，想接着再睡会儿，可窗外的吵架声让她烦躁，睡意全无。
心里的恼怒无处发泄，杨晶吼一声“刘叁一”。“咚”一声，哑铃落地的声音，杨晶下意识跳下床，从屋里跑出来，呆头呆脑的刘叁一说被杨晶的喊声吓一跳，手上没拿稳。杨晶对着刘叁一骂一句：
“要死了，把楼下那个神经病招上来，怎么办？”
刘叁一弯腰弓背，做着“嘘”的动作，杨晶看得窝火，转身朝洗手间走去。楼下的女人还在骂，杨晶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要冷静，可心里的气恼压不住。杨晶把牙膏挤出来，牙刷头塞进嘴里，用劲太猛，戳疼了牙龈，一泡眼泪涌上眼眶。趁着这份泪意，杨晶的委屈漫了上来。若知道搬家碰上的是这样一个邻居，还不如住以前的房子。以前楼上的邻居是罪犯，好歹清静，能睡个安稳觉。现在楼下的邻居是神经，杨晶天天过得提心吊胆。
杨晶住进来三天，就领教了楼下女人的厉害。在这样只有步梯没有电梯的老楼里，可能只有女人一家的入户门没换，还是以前的老式样，外面一层铁栅栏的防盗门，里面是木门。女人进家不喜欢随手关门，打开防盗门，随手一撂，隔十几秒，防盗门“嘭”一声，像甩进墙里，整栋楼都跟着颤。女人每天不知道要进出多少趟，不分早晚，“嘭嘭嘭”的关门声几乎不停。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女人住在三楼，深受其害的就是邻近的住户。杨晶找物业投诉，物业跟她打哈哈。无意间跟楼下邻居说起，才知道把房子租给女人的房东就在物业上班，女人租金出得高，房东对她的毛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女人的毛病不止甩门这一件，她在阳台上养花，花架子伸出阳台半米远，早晚两次，她要浇花。花洒一开，楼下淅淅沥沥像下雨，正好从楼下走过的人遭了殃，仰头一看，冲楼上喊骂。女人听见不乐意，阳台上伸出头跟楼下的路人吵，吵着吵着就对骂起来。多数情况下都是楼下的人劝过路人走吧，骂不过的。
刘叁一有一天被淋了，一声没吭回来家，杨晶觉得他窝囊，骂刘叁一。刘叁一将杨晶的军，让杨晶去跟楼下那个女人对着干，杨晶气不过，罚刘叁一拿着哑铃做侧平举。刘叁一没拿稳，掉在地上。没过两分钟，楼下女人找了上来，她说他们夫妻俩天天在楼上动静大，吵得她脑神经衰弱。以后小心点，要不然有他们好看的。杨晶陪着笑脸将女人送出门，转身给了刘叁一一拳。
杨晶越想越气，把毛巾甩手扔在架子上，走到客厅，看到刘叁一拿着哑铃做俯卧撑，杨晶一脚踏在他的腰上，刘叁一马趴在地，问杨晶又怎么了。杨晶说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质问刘叁一为什么不能像赵市那样，多赚点钱，从高档小区里买套房，不用受没素质邻居的气。想到将来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能有什么出息。杨晶说得上头，又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开始絮叨，人家卖房子都是赚钱，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卖套房价格不升反降。都怪刘叁一，当初选了个罪犯的邻居，让好好的房子成了凶宅，换房子都不能平等置换，平白跌了3万，房子换得一套不如一套。杨晶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未老先衰，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留下这房子，刘叁一再找一个，她现在跟他一起还房贷，将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杨晶把脚换成屁股，坐在刘叁一腰上，刘叁一不敢动，只能闷声说着让她先起来，他腰快要断了。杨晶不理会，刘叁一提醒一句，她的电话好像在屋里响着，她要不要接。杨晶迅速起身，她说她差点忘了大事。她让刘叁一赶紧捯饬捯饬，柳吉意说给他介绍了个活儿，能赚外快。
二
杨晶和刘叁一捯饬完出门。下楼的时候，楼道碰见了楼下的女人。她站在门口像熟人一样跟杨晶打招呼，杨晶尴尬一笑，拽着刘叁一就走。再往下走到二楼，女人从楼梯上探出半个身朝俩人喊：
“杨小姐，替我跟柳小姐问好。”
刘叁一疑惑地看向杨晶，问她什么时候跟楼下的女人混这么熟。杨晶说不熟，是那个女人神经病。她也纳闷什么时候楼下女人跟柳吉意混这么熟。在杨晶的印象里，女人跟柳吉意碰面，还是她和刘叁一刚搬来不到一个月。
柳吉意说过为了恭贺杨晶乔迁新居，会送一份大礼，杨晶没想到会是一套家庭影院的设备。柳吉意安排得也很用心，杨晶房子还在装修时，她就让赵市提前安排人及时安装。对朋友准备的大礼，杨晶既开心又酸楚。她庆幸自己能有柳吉意这样的好友，干什么心里都想着她。可柳吉意出手送礼的阔绰，又让杨晶心里不是滋味。她甚至一度担心自己寒酸的老房子，配不上柳吉意送的礼物。柳吉意好像看出了杨晶的心思，跟她说这个礼物不是送她的，她也是为了自己方便，万一将来哪天觉得累了没意思，就来杨晶家放松一下，到时候杨晶别嫌她烦就行。杨晶觉得柳吉意在说笑话，她能有什么烦恼，住着别墅，要什么有什么，不像自己跟刘叁一，起早贪黑地上下班，如今就挣来这套小破房，还背着每月把工资耗干的房贷。
房子装修好，柳吉意来体验那天，杨晶已经知晓楼下女人的怪癖。但她又不想告诉柳吉意自己楼下住着一个奇葩的邻居，她的自尊心和虚荣心让她对好友三缄其口。柳吉意肆无忌惮调试着设备音量，杨晶内心充满了不安，她叮嘱好友小点声，耳朵却直竖起来，听着门口的动静，她在想若楼下女人气势汹汹来敲门，她要怎么应付。门果然响了，杨晶紧张地抓了一下柳吉意拿遥控器的手，又立马松开，装作坦然去开门。她把门开一道缝，带着笑容想跟女人解释朋友在家里，正在调音，一会儿就好了，请女人稍微担待一下。还没等杨晶说话，楼下女人隔着门缝，一点儿不客气朝客厅望去。
“家里有客啊？刚才我在楼道里看见了。”
突然像熟人一样的寒暄，让杨晶呆愣了数秒。柳吉意大声问她谁来了，杨晶赶紧说楼下的邻居。女人借机和颜悦色地朝柳吉意打招呼，她说自己脑神经衰弱，听不得声高，在家里听见楼上有动静，就上来看看。她甚至叮嘱杨晶要尽好地主之谊，不用担心吵到她，她正好要下楼走走。看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楼下女人，杨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陪笑着说谢谢。关上门，杨晶记得当时柳吉意跟她感叹，住这样的老小区也挺好，邻居挺有人情味儿的。
赵市的公司到了，那是市中心一栋写字楼的一整层，26楼，一圈玻璃幕窗，能俯瞰城市核心地段的景观。杨晶到前台说找赵总，前台接待的小姑娘问她是不是赵总夫人的朋友，杨晶点头。小姑娘亲自带着夫妻俩朝里走。杨晶心里又是一酸，柳吉意已经是赵总夫人了，自己什么都不是。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可比柳吉意优秀，学习比她好，大学比她好，毕业后，考上教师编制也比柳吉意那个合同工好。无奈柳吉意命好，她嫁给了赵市，一切就发生了逆转。曾经她在柳吉意面前那点小小优越感被击得粉碎，有那么一瞬间，杨晶想掉头回去，感觉她和刘叁一今天来这里，看的是柳吉意的眼色，可一想到她和刘叁一每个月紧巴巴的工资，杨晶转身离开的底气又顺着身体流走了。有人抱着一摞文件从杨晶身边挤过去，杨晶没注意到，发现刘叁一伸手将她朝自己的身侧拽，杨晶仿佛被马蜂蛰到，狠盯一眼刘叁一，一抬胳膊，挡开了他的手。
不知道柳吉意从哪个旮旯冒出来，一口一个刘总夸刘叁一护妻。杨晶听在耳内，觉得柳吉意的话音带着讥讽的刻意，她不让柳吉意那样喊刘叁一，柳吉意偏不听，起劲喊着和夫妻俩一块儿往赵市办公室走。走进办公室，赵市从宽敞的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刘叁一的手，那种架势让杨晶觉得赵市表现得热情又多余，不接地气，刘叁一傻乎乎地伸出手，跟赵市握在一起。杨晶假装跟柳吉意聊天，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四个人坐下来，赵市直接开腔。
“公司马上要搞个五周年庆典，里里外外的事情千头万绪。本来找的广告公司搞文案，吉吉说不用找外人，刘先生就能干，而且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比外边人写的好。反正这钱总得花，与其给外人不如让自己人赚。今天就是问问刘先生，这个活儿可能接，能的话，这一两个月的周末可能得过来我们公司加班，跟我们这边的HR对接一下，看看具体有什么需求。当然了，钱不用担心，就算为了吉吉，我肯定按市场最高价给。”
听了赵市的话，杨晶心里一阵雀跃，这个外快挣得不难，刘叁一肯定能胜任，她戳一下刘叁一，让他答应。柳吉意反应更快，她责怪赵市摆谱，今天来就是让刘叁一接活的，这活要是不给刘叁一，赵市就是不爱她，她以后也没脸跟杨晶做朋友了。杨晶赶紧拦柳吉意的话，说活儿是公事，朋友是私谊，一码归一码，不能混在一块儿说。柳吉意黏在赵市身边，装出撒娇的样子摇他胳膊，赵市乐呵呵一笑，拉着柳吉意的手跟杨晶说，他这辈子最受不了女人在他面前装可怜，心软，刘先生不用考虑了，这活儿非他不行。杨晶和刘叁一向赵市道谢。
三
夫妻俩起身准备离开，柳吉意拦住了，要让赵市请吃饭，说自己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怎么能连顿饭都不给吃。赵市马上喊来秘书，让她订餐厅。吃饭的时候，杨晶想起来问柳吉意她家楼下邻居好像跟她很熟一样，她们认识吗？柳吉意说就是去杨晶家给家庭影院调音那次，从她们小区出来碰上了，随便聊了聊，没想到俩人还挺投缘，互加了微信。后来俩人又在同一家美容院，同一家餐厅，偶遇了两次，两人又一起喝过几回下午茶，就更熟了。柳吉意没有注意到杨晶的失落，还在兴奋地说着程姐人挺好的，她是过来人，能一眼看出人心里的困惑，好多自己想不通的事儿，她也能开解。柳吉意甚至说她觉得她现在跟程姐的关系与杨晶差不多，还说哪天要介绍杨晶跟她认识。
杨晶干笑，她才知道楼下那个女人姓程，而且还和柳吉意成了朋友。难怪这些日子，她不上来楼找茬儿。杨晶对柳吉意笑笑说，柳吉意跟她成为朋友就行了，她就不用了。杨晶想柳吉意和女人的关系可能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柳吉意不知道女人每天的劣行，偶尔一次说说话聊聊天就觉得她人好。又或者她们都是同一阶层的人，柳吉意不是说了吗，她们去同一家美容院，同一家餐厅，那些地方的消费，杨晶想都不敢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什么兴趣爱好，不过都是身份地位的取舍。杨晶与柳吉意做了二十年朋友，培养起来的感情与一个陌生女人三两次见面聊天提供的情绪价值对等，杨晶心底泛起微澜。她又开始羡慕柳吉意，她在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柳吉意一样不缺钱，看看近旁正在跟赵市闲聊的刘叁一，她觉得刘叁一要是跟赵市有一样的身价了，肯定比赵市帅气有派头，到那时她也能成为别人口里的夫人，那样才算真正做到与柳吉意平起平坐。杨晶食不知味地嚼着食物，狠劲在面前的牛排上划拉一刀，怪只怪刘叁一没本事，才会让她在朋友面前的心里落差越来越大。
杨晶悻悻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刘叁一默默拿起哑铃做着俯卧撑。杨晶气呼呼地说：
“做，不要停，把腹肌练出来，比下赵市。有钱又能怎么样，挺着个大肚腩，丑死了。老公，你在我心里可是最帅的，你得给我争气。”
刘叁一气喘吁吁地答应着，杨晶心里稍稍平衡一点。
接下来，日子过得飞快，刘叁一利用周末去赵市公司赚外快已经过去将近俩月，杨晶过得很顺心。刘叁一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锻炼越来越积极勤奋，不像以前，要杨晶逼迫。现在每天在家都是主动练，杨晶对他很满意。楼下的女人虽然每天还在甩门、浇花时跟楼下的路人磨牙拌嘴，但她不再上楼找杨晶的茬儿，杨晶心里舒服多了。可能由于柳吉意的关系，现在楼下女人见着杨晶甚至会主动点头微笑，杨晶却总是躲着她走，能绕一下避开照面，绝不迎头与她碰上。杨晶想的是不管她跟柳吉意关系怎样，她反正放不下自己心里的芥蒂，她实在做不到像柳吉意那样跟女人朋友般相处。
赵市公司五周年庆典的日子到了，刘叁一要赶去帮忙，一大早就起了床。杨晶兴奋，懒觉也不睡，跟在刘叁一身后也起了床，要给他准备早餐。因为周末两天结束，按照赵市和刘叁一的口头协议，刘叁一就能拿到钱，杨晶早想好如何支配这笔“天外飞财”。杨晶哼着小曲儿把早餐端上桌，看着刘叁一吃完，帮他整理好西服，送出门。兴奋让杨晶睡不着，又无所事事，她打开柳吉意送的那套家庭影院看电影，正看得兴浓。“嘭”一声，吓得杨晶从沙发上跳起来。意识到是楼下女人在作妖，她低咒一句，重新坐下来，可看电影的兴致也没了，杨晶又陷入空虚无聊中，坐在沙发上发呆。
柳吉意本来让杨晶今天和刘叁一一起过去，被杨晶借口准备课件婉拒。她跟柳吉意参加过类似的活动，杨晶精心打扮，兴致勃勃地过去，柳吉意只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不是拎包就是端酒杯，让她彻底沦为衬托好友光鲜亮丽的背景板。前车之鉴让杨晶不想去，再加上这次刘叁一挣的外快是柳吉意施舍的，杨晶心里本就有些别扭，若活动当日再去，好像她和刘叁一巴结柳吉意夫妇。杨晶虽说爱钱，可也要面子，自尊心让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熬过百无聊赖的上午，中午杨晶睡了会儿。毫无意外，又被“嘭”一声的甩门声惊醒。紧接着又听见楼下有人喊，谁家浇花不长眼，淋人一身水，有没有公德心。杨晶躺着静等楼下女人的对骂，奇怪的是楼下没有声响。杨晶好奇，走到阳台，伸着头偷偷向下看一眼，依旧没动静。杨晶想出门走走，下楼路过三楼，女人家的房门紧闭，门口的地上有一坨湿哒哒的卫生纸，杨晶看着恶心，嫌弃地撇过眼，她想不通柳吉意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四
傍晚时分，杨晶被民警叫到圈掌派出所，看到面前的杨散，俩人互相致以老熟人似的微笑，杨散做出让杨晶坐的手势，杨晶疑惑地坐下来，杨散问她：
“刘叁一今天去了哪里？”
“朋友公司这周末搞庆典，他去帮忙了。”
“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市。”
“柳吉意认识吗？”
“赵市的妻子。”
杨散一边记录一边问，杨晶忍不住，问杨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散没理杨晶，问她刘叁一现在回来了吗。杨晶说赵市公司庆典活动要搞两天，今天晚上估计得加班，为明天的活动做筹备。杨晶不耐烦，再问杨散刘叁一到底有什么事儿。杨散说赵市家今天失窃了。小区监控里看到刘叁一中午时候去他们家了，而刘叁一到现在下落不明。杨晶噌一下站起来，责怪杨散：
“人找不到，找人啊。你还在这里盘问我，你们警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吗？”
“杨女士请冷静，失窃的当事人不属于我们辖区，我们只是协助调查。”
杨晶心情变得糟糕，不想听杨散解释。拿出手机给刘叁一打电话，无人接听。打给柳吉意，响了两声直接被挂断。杨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柳吉意已经怀疑她了，肯定认为她和刘叁一见财忘义，恩将仇报。可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就无端乱猜呢。杨散让杨晶先回去，万一刘叁一回家了，及时通知他们。杨晶朝派出所门口走，突然转身回来，她问杨散赵市家丢了什么东西。杨散说是赵市妻子报的案，说是中午让刘先生帮她回家取东西，刘先生却一去不回，赵市妻子下午回到家，才发现她的珠宝首饰丢失了大半，价值近百万。
“凭什么说是刘叁一偷的，她家住的是别墅，我去过，装的都是智能监控，直接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盗贼好像对她家很熟悉，一进去，家里的监控就切断了。”
“那肯定不是刘叁一，我敢打包票，他没这个本事。”
杨散说事情要讲证据，杨晶还是先回家吧，看看刘叁一回来了没。杨晶从派出所出来，心里气刘叁一不争气，就算再穷也不能偷窃呀，都是朋友，这干的什么事儿。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被气糊涂了，刘叁一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她难道对他低估了？杨晶再拨刘叁一的电话，已经关机。杨晶在心里暗骂刘叁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楼道里黑黢黢的，杨晶轻咳一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物业也不来修，这个破小区。上到三楼，女人的声音传来：
“杨小姐没事吧？我听柳小姐说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也别着急。”
杨晶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魂飞天外，身体不由自主往墙上靠，女人赶忙过来扶她，帮她拍拍衣服上沾的灰，杨晶下意识避开，客气地说自己没事儿，谢谢她关心，逃似的快步上楼回家。
杨晶进门坐在黑暗里，心底泛起酸涩，柳吉意不接她的电话，却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楼下的女人。刘叁一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让她一个人在这儿担惊受怕，杨晶越想越难过。门响了，一个黑影进来，灯打开，杨晶看到浑身沾满泥水的刘叁一，当胸就是一拳，问他一天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刘叁一比杨晶还委屈，他说他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在荒郊野外，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好不容易走到路边，也没什么车，偶尔过来一辆，他也拦不上。手机也不在身上，他只能跟着落山的太阳朝西走，看到模糊不清的路牌指示，揣摩着方向，摸索着回家来。刘叁一说他脚都快走肿了，他想换拖鞋，杨晶抓着他手臂焦急地问他还记得他睡之前干什么了吗？刘叁一说柳吉意让他帮忙回家拿条项链，说是下午出席活动戴。
“项链呢？你拿到了吗？”
刘叁一挠挠头，认真回想。他说他在赵市家门口给柳吉意打电话，说自己到了，柳吉意就在手机上帮他把门打开，他就进去了，进去之后，还没走到柳吉意给她说的衣帽间。刘叁一皱着眉头，说他脑袋好像断片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再醒来就在荒郊野外了。杨晶告诉他柳吉意家失窃了，丢了价值百万的首饰，怀疑是他偷的。刘叁一气得跳脚，怎么可能，他连柳吉意的首饰是什么样都没看见。刘叁一让杨晶先给他做点吃的，饿了一天，等吃饱了就去派出所说清楚。
五
杨晶提前跟杨散打了电话，告诉他刘叁一回来了。夫妻俩赶到派出所时，柳吉意和赵市，以及他们辖区的民警也在。杨晶看一眼柳吉意，她乜斜着眼扫他们一眼，赵市也不对他们说话，一副鄙夷的神情。刘叁一跟警察仔细叙说了自己的遭遇。柳吉意不相信，不等警察说话，她说刘叁一故意把偷的东西藏起来，不过回来装装样子，知道警察查不来，等风头过了，她们就把东西转卖了，大赚一笔。杨晶气不过，看着民警，回护刘叁一：
“你们警察办案不都讲证据吗？东西不是刘叁一偷的，那偷的人就会留下指纹和脚印，警察同志应该仔细核查。”
柳吉意和赵市家辖区内的民警接口道：
“作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盗贼似乎具备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杨晶冷哼一声，讽刺道：
“刘叁一要真有这样的本事，我早就飞黄腾达了，还用住在这样的破小区被人怀疑见钱眼开。”
“杨晶，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爱钱如命，你仗着刘叁一听你话，不放过每个能赚外快的机会，你做梦都想着让他多搞钱。”
杨晶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她想柳吉意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她气愤看着眼前跟她情同姊妹的好友，失望落泪。
“柳吉意，我也看错了你。原来跟你做朋友就是用来被怀疑的，我杨晶虽爱财，可也懂得取之有道的道理。哼！要说相熟，你柳吉意不就仗着自己有钱，跟谁都能见面熟吗？如今，谁又能比得过你的程姐，一个里外不一的女人，也就骗骗你，俩人现在好到穿一条裤子，你怎么不怀疑她？”
“程姐又是谁？”
两名民警异口同声地问道。杨晶懒得搭腔，柳吉意被杨晶气得结巴。
“警……察同……志，你们别……听她……瞎说，程姐不可能的，一个独居的离异女人，跟她是上下楼的邻居。程姐都跟我说了，杨晶一直看不惯人家。她是为了给刘叁一脱罪，就胡乱攀咬人。”
杨晶忽然想起来，她说刘叁一是在荒郊野外醒来的，肯定是有人把他装在车上运出去了，查一查今日小区里的外来车辆不就知道了。辖区的民警说，这点他们早想到了，已经从物业查了今天下午整个小区的出入车辆，都是小区业主的车，没有外来车辆。这下刘叁一真是有口说不清，虽然缺乏明确的证据，可在柳吉意心里已经坐实了他是盗贼的恶名。杨晶气恼至极，再想到刘叁一给赵市白干了两个月，更加激愤难平。离开派出所时，彼此都不说话，只有赵市为了面子，客气地跟警察道着感谢。杨晶拉着刘叁一，径直离开。
杨晶回到家，逼问刘叁一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刘叁一像炸毛的狮子，把手里的哑铃举得高高的，杨晶害怕，往后躲到一个安全位置。她第一次发现刘叁一说话这么硬气。
“杨晶，我虽然穷，没能力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可人品上，我刘叁一绝对清清白白。咱要真是那样的人，那么大笔钱，我早逍遥去了，回来干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不想在朋友面前担污名，咱们离婚。”
“你张嘴就没好话，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气柳吉意和赵市那副污蔑你的嘴脸。只要咱们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我明天就去派出所追着警察查案，我一定要让警察查清楚，找出真相，还你清白，打他们的脸。”
刘叁一憨憨地笑着说，就知道老婆跟自己是一起的。杨晶又惋惜她们损失了一笔钱，赵市是不会给了。刘叁一说没关系，这次没了还有下次。杨晶忽然觉得刘叁一真帅，虽然没钱，可他在自己面前从来不埋怨，也不抱怨。
六
第二天没等杨晶去派出所，杨散和柳吉意家辖区的民警找上了门。他们说要找杨晶了解一下楼下女人的情况，杨晶说自己跟她不熟，见面招呼都不打。杨散问杨晶，昨天那个女人出门了吗。杨晶说上午下午应该都在家，没出去过。杨散和同事不解地看着她，杨晶苦笑，开始跟警察抱怨。
“我家楼下那个女人有毛病，进出家不会随手关门，防盗门甩得“嘭嘭”响，我天天都快被她吵死了。我昨天上午在家看电影，下午午睡，都被她甩门声惊醒了。她还在阳台上养花，一浇花就淋到楼下过路人，路人说她，她还理直气壮，跟路人对骂。这个奇葩女人，整栋楼都出了名的，没人敢招惹她，物业也不管。你们警察能不能管管她，简直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你们说这样的人，柳吉意还跟她成为朋友，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哎？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
杨旭没有回答杨晶的问题，再问一遍杨晶。
“这样说，这个女人昨天是在家的。”
“那关门声整栋楼都听见了，你们不信我说的话，可以再去问问其他邻居。哦，我昨天晚上从派出所回家，黑灯瞎火的，她还跟我打招呼，吓死我了。”
看到杨旭在本子上记录，杨晶忍不住问这个女人难道与柳吉意家失窃有关系，杨散抬起头，说他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目前还不好说。该问的他们已经问完了，两名警察起身要走。杨晶和刘叁一送他们出门，看他们下楼，走到三楼，杨散看到楼道上的卫生纸，踢了一脚。杨晶赶紧下来，对着杨散又是一通抱怨：
“警察同志，你看到了吧，这女人不但没素质，还不讲卫生，门口扔着湿哒哒的卫生纸，物业也不打扫，恶心死了。柳吉意找朋友的眼光也真是一绝。”
杨散低头看着脚边被踩上黑鞋印的卫生纸，用脚搓了搓，卫生纸似乎被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系着。杨散弯下腰，拎起那坨卫生纸，杨晶一阵反胃，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杨散却顺着那根线，拽到了女人的防盗门上。
同伴与杨散互看一眼，敲响了女人的家门。女人打开门，不解地看着外面的警察和杨晶，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有事儿。杨晶觉得女人也是个空架子，往常骂人的气焰在警察面前跑得无影无踪，心里不由生出一份快意。杨散说，他们是警察，需要进她家了解些情况，女人不敢阻拦，把门打开，让众人进去。
杨晶借着警察的威势，壮着胆子走进了女人的家。迈进房门，杨晶眼前一亮，这是个懂生活的女人，怪不得能俘获柳吉意的心。女人家里的装修典雅有品位，一点儿不比柳吉意的别墅差。看来杨晶跟楼栋所有人一样，平日都被她破旧的入户门和没素质的言行迷惑了。杨晶站在门口，环视女人的屋里。杨散和同事一点也不闲着，从入户门的门后开始，把女人家里的犄角旮旯看了个遍。女人根本顾不上杨晶，跟在杨散身后，一个劲儿地问警察发生什么事了。杨散问她认识柳吉意吗？女人看一眼杨晶说是朋友。这种老房子的空间设计不合理，客厅在北边，入户门转角就是阳台，杨散走到阳台上下看了一遍，问女人花洒是智能的。女人说她爱养花，但忘性大，就买个智能花洒，定时给花浇浇水。又补充道，但是经常把水淋人身上，但水都是干净的，那些人就在下边骂，她气不过也会说两句。女人卑微地问警察，这难道也违法吗？杨散没说话，站在入户门口若有所思，杨晶看笑话一样，看着女人的低声下气。杨散忽然又问，为什么每天要“嘭嘭”关门？女人尴尬一笑。说自己岁数大了，知道这行为不好，但总记不住，她已经很注意了。杨散又说女人的入户门和屋内的装修不匹配，终于问到杨晶在乎的问题了，她支起耳朵，想认真听一下。
“警察同志，你看我一个离异女人，哪有钱买房子呢？我住的房子都是租的，你看着屋里装修好，难道没发现都是软装。我只是想着等换房子的时候，东西能卖就卖，卖不了的就带走。入户门是房东的，我换了岂不亏了。”
“你做什么工作？”
女人好像没听清杨散的话，怔愣了一下，说在朋友的公司帮忙。
“你朋友跟柳女士住一个小区？就是靠这重关系，你跟柳女士也成了朋友？”
女人没直接回答，只说这是个人私事，谁还没几个有钱有势的朋友。然后讳莫如深地看一眼杨晶，说道：
“杨小姐不也有柳小姐这样的朋友吗？杨小姐你说呢？”
杨晶觉得女人在嘲笑她，冷漠一哼，撇过脸。
杨散和同事跟女人说着打扰了，告辞出来。女人关上门，杨晶兴奋地问杨散发现了什么吗？杨散说他们回去研究一下，杨晶失望地上楼回家。
七
杨散告诉杨晶窃贼找到了，是她家楼下的女人，杨晶意外又开心。刘叁一的罪名洗清了，柳吉意交友不慎，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杨晶很好奇楼下女人怎么偷盗的呢？她特意跑到派出所问杨散。
杨散说那天晚上杨晶在派出所提到自己楼下邻居是柳吉意的朋友，杨散找同事查了女人的户籍情况，发现女人曾经因盗窃罪被拘留过。他们第二天去杨晶家是想问问在柳吉意失窃那天女人是否在家，杨晶说听到了关门声和浇花时路人的骂声，提供了女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但他们从杨晶家下楼，扔在女人家门口连着线的卫生纸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去敲女人家的门，进去查看一番，回来和同事仔细分析，搞清楚了女人为何有不在场的证据。女人家的防盗门后安装了弹簧，那根系着卫生纸的线一头拴在防盗门上，一头拉到阳台，绑在窗户栏杆上，卫生纸正好在花洒下面，女人出门时，打开定好时的智能花洒，随着花洒里水流的渗出，卫生纸会被浸湿、断裂。防盗门失去了线的拉力，门后的弹簧会把防盗门拉回来。这就是杨晶午睡为什么会被甩门声惊醒，而智能花洒流出的水，又把路人淋到，路人就会在楼下骂。女人每天的甩门声和对骂声都是刻意为之，她就是让所有人听到，让大家对她的所作所为变成习以为常的认知。日久天长，当大家听到甩门声和路人的骂声，不管女人在不在家，都会默认女人在家。
杨晶恍然大悟，想起那天下午她为何只听到路人的喊骂，没听见女人的对骂。杨晶问杨散既然那个女人这么有心计，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柳吉意有钱，刻意跟她套近乎。杨晶说她记得那天在女人家里，女人说在柳吉意住的小区里有朋友。杨散说女人一直都很留意那些有钱人，懂些人的心理，柳女士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你跟她是朋友，看到柳女士来你们家，她直接将计就计。刘先生那天去柳女士家取首饰也是巧合，替她背了锅。就算刘先生那天不去，她也会去偷窃，因为她已经调查清楚那天柳女士要和丈夫一起去出席公司活动，没人在家。
杨晶说物业监控没看到女人那天去柳吉意家呀，杨散说杨晶低估了一个别有用心之人的能力，女人早就摸清楚了柳女士小区里物业监控的方位和角度，她早上出门借口进小区探望朋友，进去之后又乔装一番，通过监控死角到了柳女士家门口。杨晶说不对，刘叁一进门是柳吉意帮忙开的，女人又没她们家密码锁钥匙，她怎么进门，就算进了门她们家里还有监控呢，女人怎么避开。
杨散停顿一下，说杨晶可能都不信，就在这件事发生前一个月，柳吉意让女人帮忙把家里的智能识别系统调试了一遍，女人利用此次机会，把自己的指纹录了，也把柳女士家的监控设置安装在自己手机上。杨晶瞪大眼睛，问柳吉意凭什么这么相信那个女人。杨散摇摇头，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我们核查过了柳女士家的智能识别系统里确实有该女人的个人信息。刘先生进柳女士家之前，女人已经关闭监控，和同伴一起在柳女士家里实施行窃。他们听到开门动静，迅速躲在门后，待刘先生进来，女人用随身携带的电击枪从背后将其打晕，然后与同伙一起，带着赃物把晕倒的刘先生抬到车库，再借用小区里朋友的车将刘先生拉到市郊的荒野之地。杨晶听杨散说完，她本想问柳吉意还好吧，又想杨散怎么知道。改口道，杨散能不能帮帮忙，她想见见那个女人。杨散让她回家等消息。
八
看守所内，杨晶坐在女人对面。女人对她说，自己交友不少，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竟是杨晶。杨晶说她只是想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让柳吉意那么相信她，引狼入室。女人诡秘一笑，说杨晶嫉妒她，杨晶说她才不稀罕。女人忽然话头一转，她说柳吉意嫉妒杨晶，因为她有个围着她转的刘叁一，而赵市视妻子为无物，浑身散着铜臭味，桃花不断，只是个名义上的丈夫，柳吉意过这样的日子快要疯了。女人说她不过看出了柳吉意的隐秘，略施小计稍微开解，就贴近了她的心。杨晶说女人胡扯八道，何柳吉意从来没对她说过，况且她看到他们夫妻关系一直都很好，没什么裂痕。
“杨小姐，那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就像你羡慕柳小姐有钱一样，她也羡慕你有个好老公。要知道羡慕久了，就会嫉妒，越亲近的人越嫉妒。柳吉意想用有钱这个唯一的优势压倒你，你却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比你懂点人心，你讨厌我的行为没素质又能怎么样，柳小姐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我可以通过给她家的智能系统做调试，逮到她丈夫出轨的证据。”
杨晶骂女人无耻，女人不以为意。她玩味似的看着杨晶，她说：
“人都是偏听偏信的，尤其像柳小姐这种肤浅的人，觉得自己富有，更容易陷入盲目和自大。她渴望胜过所有的人，嫉妒任何比她好的人。就算现在已经真相大白，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认为刘先生是盗贼，也不愿意相信我欺骗了她。因为刘叁一是盗贼，摧毁的是你的生活，她就赢了。而我是盗贼只能证明她柳吉意的愚蠢。杨小姐，你觉得此时的柳小姐会因为结交我这样的朋友后悔不已吗？那你就错了，她根本就不在意失窃的那些财物，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尤其在你的面前，她现在只恨为何厄运没降临在你的头上。”
杨晶不敢再听女人说话，匆匆离开，她的心被女人的话搅乱。女人的话让她对柳吉意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她知道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初。至少她现在不愿主动去联系柳吉意，但柳吉意会主动联系自己吗？联系上了，两人又该如何相处，杨晶毫无头绪，走在回去的路上，杨晶忽然觉得她和柳吉意都在迷障里穿行，她们之间，失去的难道只是财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