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农民叫马天荣,二十多岁。老婆挂了之后一直没有钱再娶。
有天在田里除草,一个少妇浓妆艳抹,脸色带红,袅袅婷婷,踩了禾苗从田路走过,歪歪扭扭间不时斜睨他。
马怀疑她迷路了,看四野无人,故意调戏她:“哟,美女,上哪里去呀,过来一起耍哦!”
少妇微微一笑,依从的跌跌撞撞而来。
马上前几步,双手去迎。少妇忽然裙下一滑,“啊”一声娇呼,就势倒在马怀中。
马见少妇媚波流转,红唇欲滴,欲迎还拒,欲说还休,哪里还能憋得住欲火。一把抱起少妇,便想当场野合。
少妇扑哧一声笑了:“光天化日的,你也愿意在这里相好吗?你先回去,把门虚掩,到了晚上,我必定来。”
马怀中温香软玉,怎舍得放:“娘子,你不可欺我,如我愿意,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少妇,瞟了瞟天,嗔怪道:“我不会骗你的。我发誓,今日之约决不负于郎君,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马半信半疑,仍不肯放她下来,于是把自己住在哪里,房屋是什么样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少妇亲了亲马,笑道:“放我下来啦,你难道要在光天化日下抱我到晚上吗?”
马才放下少妇,少妇回眸妩媚一笑,袅袅婷婷离去。
到了晚上,少妇果然来了,马与少妇当夜尽情欢爱。
马发觉少妇肌肤极为娇嫩,点灯细看,肌肤微红透明如同婴儿,全身绒毛,觉得很奇怪。
马想到她行踪无定,怀疑她是狐仙。一边抚摸她,一边问她:“娘子肌肤微红,又全身绒毛,难道是狐仙?”
少妇笑道:“既然你我已非一般关系,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得道狐仙。只要你不嫌弃,我自不负你。”
马忙说:“既然你是仙人,我当然求之不得,既然蒙你垂爱,你怎么不拿点钱来帮助我摆脱贫穷呢?”
少妇说:“好啊。”
第二天晚上,少妇来了。马问少妇要钱。
少妇装作很惊讶:“刚好忘记了!”云雨后,少妇准备离去,马又提醒少妇别忘记下次带钱来。
又一晚上,马又问:“我要的钱你又忘了吗?”少妇又笑:“对不起,又忘记了,明天给你带来哦!”
过了几天,马再问少妇要钱。
少妇这才笑了笑,从袖子里拿了白金二锭,大约5、6两,翘着的花边细纹,非常精致,让人喜爱而忍不住把玩。马拿着白金非常高兴,藏在了箱子底下。
过了半年,马需要花钱,就拿金子去换钱。
别人告诉他:“是锡。”
马用牙齿去咬,刚一下口,白金就分开了。马大为惊慌,收好金子就回家了。
到了晚上,少妇来了,马自然甩张臭脸,气愤的说:“你没有金子就早说,何必拿假金子来挤兑我?”
少妇不怒反笑:“ 你命薄啊,命中就无真金啊。”说完只顾笑。
马恼羞成怒,说:“我听说狐仙都是国色天香,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一面气咻咻的看少妇。
少妇也不生气:“我们狐仙都是跟着人样学着变化的。你既然没有用金子的福气,真是沉鱼落雁,你又怎么有福气消受?像我这种丑陋的蠢妇,虽然说不上上等货色,但是比起脚大如盆驼背如骡的女子,就已经是倾国倾城了。”
马又服侍了狐仙几个月。
少妇有天忽然拿出三锭金子给马,笑说:“你经常找我要钱,我知道你命中就不能有钱。现在你的结婚大日子要来了,我用三锭金子给你讨老婆,也就此与你作别了。”
马奇怪:“我从来没有去哪里说媳妇啊?”
少妇说:“过一两天,就有媒人不请自到。”
马喜,问:“我的老婆漂亮吗?”
少妇转头看着他,又笑了笑,正色说:“你想她是绝色,就自当是绝色了。”
马失望,道:“像你这样说,我是不敢有什么太高期望。但是三锭金子,怎么能买到一个老婆呢?”
少妇宽慰他说:“这是月老牵线的姻缘,不是人定的。”
马问:“怎么说要分手?”
少妇叹口气,说:“每日只夜晚相伴,不是长久的姻缘。你既然有了老婆,又把我放在哪里呢?”
到了天亮,少妇临走,给马一包黄药说:“我走之后你可能会生病,吃这个药就会痊愈。”
少妇离开的第二天,果然有媒婆来说媒。
马怀疑对方貌丑,就问媒婆:“姑娘容貌如何?”
媒婆笑了笑,答曰:“不美不丑,配您啊,刚刚好!”
马看事情正如狐仙所料,就问:“聘金要多少?”
媒婆笑答:“约四五两银子就够了!”马算了算,狐仙给的钱还绰绰有余,对媒婆说:“聘金不是问题,但是我想看看姑娘本人。”
媒婆故作惊讶:“哎呀,我们做媒的怎么可能牵线将未嫁女子和未来夫君见面呢?这有违纲常啊!再说,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好人家的姑娘,家教甚严,怎么能带出来见男人呢?不妥不妥啊!要是所有说媒的男人都要见未来老婆,那天下真是大乱啊!”
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媒婆转了转眼珠,说道:“这样吧,婆子我就给相公行个方便,我找个机会,你偷偷看一眼吧!”
马大喜。
媒婆带着马到了姑娘的村庄,自己先去了,让马在村外等。
等了很久,媒婆才来:“事情办成了。我的表亲和他们一个院子居住,刚才我去的时候,姑娘正坐在家中,你装作去拜访我的表亲经过,偷偷看看姑娘,看婆子我有没有骗你?“
马跟着婆子到了表亲家中。果然看见一女子坐在屋内,趴在床上,侍女正在为她搔背。马经过旁边,发现容貌的确和媒婆说的一样。等到商定聘金,女方也没有过分要求,只要求有一二金让当做梳妆费。马内心暗喜,感觉聘金很便宜,于是给予了聘金,又酬谢了媒婆和写婚书的人,两三两银子搞定,没有一分多浪费。
择良日迎娶老婆回家,媳妇进门,居然才发现新娘是鸡胸驼背,脖子短得像乌龟一样缩着!再看裙底,脚比一尺还长,和脚盆一样大!这才想起狐仙话出有因。
蒲松龄公公说:“学着人变化,或许是狐仙自我解嘲,但是她可预言一个人的福分深浅,却实在有可信之处。我就说嘛,不是祖宗几辈子修德,不可能当大官;不是几辈子修佛,不可能娶得美人归。相信因果的人,一定不会认为我在信口开河。”
原文
农子马天荣年二十余,丧偶,贫不能娶。芸田间,见少妇盛妆,践禾越陌而过,貌赤色,致亦风流。马疑其迷途,顾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微纳。欲与野合,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妇矢之。马乃以门户向背俱告之,妇乃去。夜分果至,遂相悦爱。觉其肤肌嫩甚,火之,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异之。又疑其踪迹无据,自念得非狐耶?遂戏相诘,妇亦自认不讳。马曰:“既为仙人,自当无求不得。既蒙缱绻,宁不以数金济我贫?”妇诺之。次夜来,马索金,妇故愕曰:“适忘之。”将去,马又嘱。至夜,问:“所乞或勿忘也?”妇笑,请以异日。愈数日马复索,妇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锭,约五六金,翘边细纹,雅可爱玩。马喜,深藏于椟。积半岁,偶需金,因持示人。人曰:“是锡也。”以齿龁之,应口而落。马大骇,收藏而归。至夜妇至,愤致诮让,妇笑曰:“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一笑而罢。
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即为国色。”过数月,忽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今媒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自白无聘妇之说,妇曰:“一二日自当有媒来。”马问:“所言姿貌何如?”曰:“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马曰:“此即不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注定,非人力也。”马问:“何遽言别?”曰:“戴月披星终非了局。使君自有妇,搪塞何为?”天明而去,授黄末一刀圭,曰:“别后恐病,服此可疗。”
次日果有媒来,先诘女貌,答:“在妍媸之间。”聘金几何?”“约四五数。”马不难其价,而必欲一亲见其人。媒恐良家子不肯炫露,既而约与俱去,相机因便。既至其村,媒先往,使马候诸村外。久之来曰:“谐矣!余表亲与同院居,适往见女,坐室中,请即伪为谒表亲者而过之,咫尺可相窥也。”马从之。果见女子坐室中,伏体于床,倩人爬背。马趋过,掠之以目,貌诚如媒言。及议聘,并不争直,但求一二金装女出阁。马益廉之,乃纳金并酬媒氏及书券者,计三两已尽,亦未多费一文。择吉迎女归,入门,则胸背皆驼,项缩如龟,下视裙底,莲船盈尺。乃悟狐言之有因也。
异史氏曰:“随人现化,或狐女之自为解嘲;然其言福泽,良可深信。余每谓: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信因果者,必不以我言为河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