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坎坷,忽然又收到她的邮件。她在邮件里说,其实我是曾经是有梦想的,梦想就是不再寄人篱下,有属于自己的家,在落地窗前晒太阳,有爱我的人,一起看着书偶尔搭个话。
仔细想一想,这个似乎也是我的梦想。
思考了许久,我给她回了邮件:有时候我觉得咱们是因为过于相像才会彼此怀念。可惜,不是惺惺相惜。对于这个强大的世界来讲,咱们似乎都是过于可怜的人,相顾自怜的同时,都想找一点儿温暖。这种温暖没办法从别人身上寻找,因为别人不会在乎。可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讲,身上的温暖却太少了。
我们都是破碎家庭出来的孩子,稀里糊涂长到今天,恍然之间,已过而立,在彼此的领域都一事无成。
一事无成,这才是最现实的故事。对于那些梦想成真的人来讲,一事无成是那么的可怜又可悲。可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可怜又可悲的人。
我在在高中认识她,她背着单肩包在楼下一颠一颠的走着,我跟旁边的人说,她长的真像莫文蔚。她就是像莫文蔚,不自信,却又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细究起来,她真是心有千千结的人。
我们真是相像的人,敏感又自私,无时无刻不缺乏安全感,对于自身之外的世界,很难信任。就像是相同的软体动物,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她选择了隐匿,而我选择了伪装。
我对于她高中的最后印象是她过生日,我们一起点蜡烛唱歌,似乎是喝了一点酒。疯狂之余,我把奶油抹在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上。
我想她在少女时代,眼睛是整个儿盯在我身上的,可是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跟朋友出去喝酒,醉了酒要跟人打架,醒酒了要哄女孩儿睡觉,跟女孩子睡完,还要纠缠于学校和女孩家长的追责。
真要说起来那个时候的我,真是胆大包天。
那个和我睡觉的女孩儿随着我打了两个孩子,其中纷杂,怎么说得清楚。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是什么感受,后来一次到徐州,她说要去上海,想见一见我,我们在火车站吃了一顿大盘鸡,结果两个人都拉了肚子。她说还真不如吃一顿肯德基呢。嗨,可是她不知道,那时候我穷的哟。根本不敢吃一顿肯德基。吃完大盘鸡,她乘车南下,我乘车北上。
我的大学过的比高中还乱,她打电话给我诉说心事,我醉眼朦胧觅归路。我的学校在大山里,我一路走了一个多小时,她说了我许多话,我都不记得。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中间通了很多电话, 都是她的鸡毛蒜皮,和我的愚蠢主意。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要是没听进去还好,真要听进去了,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
某一年的春节,她打电话给我,说大家见一见。我说好,那时候刚和一个女人分开,心情烦乱的很。在阴仄的寒风中,坐上车,到了那座我许久没有回去过的小城,大家见了一面。说了许多蠢话,喝了一点酒。
酒后两个人围着河边瞎逛,逛到天黑,她说要回家了。
如果那时候走了就好了,哪有后来那么多乱七八糟。我说我要走了。她说好。但是眼中满是不舍。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还是有别的事情,我在一家旅馆住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跟她说我还没有走。她穿着羽绒服来找我,我拉着她,解开她的衣服乱摸一通。待要解开她的裤子,她死活不同意,说要在结婚那天才行。我说,你真是个老古板。当时想来,幸亏她是老古板,要不然,这一辈子,我亏欠她的怎么都弥补不清。
出旅馆的时候我记得下了雪,到处是薄薄的灰白。她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当时她的心事,一定是想我说点什么,可我究竟没说。
回到北京,得知南方的朋友死去,心中哀痛,和之前分手的女人又合好了。就在这时,她说要来北京。我听她这话,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我知道她因为我才要来的,我心里害怕,就说她,你不能来北京,你真要来我就走。
她性子倔强,终归还是来了,在地铁上,她扶着地铁把手不说话, 我看着她怨气冲天。
我说你来干吗,我现在根本照顾不了你。她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傻的厉害。我陪她找房子,陪她找工作。一切尘埃落定,我还要照顾那个怀了孩子的女人。我拉着女人的手在小区里走,她看见了,走过来问我,她是不是怀孕了。我不敢看她,说是。
她垂着眼睛说,她嫂子怀孕时就是那样的。
我想那时候她是极其的伤心,可是她就说了这一句话。
在北京的那几个月里,我们没有见面,但在电话里聊了一些工作的事情。最后不知道怎么争吵起来,吵得很厉害。她跑到我家,砸了我家里的门,还拿走了我接她那天我穿的衬衫。
之后她离开了北京,回到了上海。然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
之后的道路简直是惊涛骇浪,生子、离婚、创业失败、负债累累、入狱、出狱,折腾了五六年,终于消停下来。回头望去,竟然是步步惊雷。
一个人停下来,坐在路边,看着群鲤竞柯,竟然也是美不胜收。
某天莫名其妙的翻起邮箱,看到她发过的那些邮件,心中感触颇深。鬼使神差回了一封,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了。当时所想,毕竟五六年的光景过去,也许这个邮箱她早已不用了。让我没想到的是,过了几个月,她回了我邮件,简单说了几句近期境况,看上去似乎也不如意。
我想起她的样子,脑中莫名闪过一句话:毕竟,鼻涕虫想长出硬壳,是根本完成不了的事情。
我们通了两封邮件,她告诉我,她孑然一身。我心里一震,脑中响起一个声音:你嫁给我吧。
这个声音萦绕在我脑中良久。
许多天后,我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声音消失掉。毕竟,这么年过去了,我想我依然没有成为能够扛起来所有的那个人。想一想,还是算了吧。如果能够相忘于江湖,那最好不过。
在邮件的最后我说,可是要想过得好,总是要坚强起来,不是吗?强大的人,总是假装不在乎伤害——无论是哪种的。所以,我盼望着,你能强大起来。
盼望着,她真的能够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