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珍牵着老马走在前头,小马仔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远处传来的牛铃声不时地扰乱着它的思绪。老马担心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从鼻孔里呼出的粗气把路面的灰尘扬起又落下。杨淑珍把马牵到草地上,用石头把木桩深深地砸进黑色的泥土里,然后在旁边的埂上坐下来,双眸呆滞地凝视着远处的山丫口……
山丫口顺着坡势下来是一条布满野草和石头的山路,一直弯弯曲曲地通向杨淑珍的小村庄。开春三月的天,春风稀稀落落地吹绿了山丘和田野,山路上也热闹了不少,几个孩子牵着自家的牛儿沿着道路吃草。山丫口的侧边有一条山沟,是雨水的冲刷所致,山沟甚是宽深,足足可以淹没一头黄牛,沟的两旁站满了梧桐,是庄农为固埂而栽的,沟里长着各种杂草。由于秋收过后很少下雨,沟内一直很干燥,牛娃们经常在里面玩耍,也偶尔成为大人们劳累歇息的地方。然而,谁也想不到这个山沟也竟是杨淑珍的秘密验身场所。
杨淑珍和王忠明相恋一年多了,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拆分了这对苦命鸳鸯。说起来那是一次兴起于酒桌上的约定,杨淑珍和张松的父亲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如此,命运之神就把杨淑珍和张松的婚姻系在了一起。可是,谁都猜不到悲剧绝不仅于此。由于杨淑珍和张松都有自己的心上人,并且他们之间连喜欢都谈不上,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婚姻以悲剧作罢。婚后的第一天,张松悬梁自尽,以死诠释了他对真爱的决心。一直反对这桩婚姻的杨淑珍可怜地守起了活寡,但是这并没有给她对生活以绝望的打击,相反,她对她和王忠明的爱情及婚姻都充满了憧憬和期待。或许一切都是上天对他们的眷顾吧,她想。杨淑珍回娘家后很快就将张松的死遗忘了,她心里面又浮起了王忠明的笑脸。
张松的死让杨淑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里解脱出来,但是她却不知道又有一个未知的坎等着她去跨越。杨淑珍和王忠明一如既往地恋爱着,不同的是王忠明不再愿意提及他们的将来和结婚,而这正是杨淑珍所担心的。经过多次试探性的追问之后,王忠明终于道出了缘由。原来,王忠明一直在心里认为,杨淑珍嫁给张松,新婚之夜她把自己的处子之身给了张松,这就是王忠明所顾忌的。所以他才迟迟不愿意向杨淑珍提终生之事。实际上,新婚之夜张松喝得烂醉,杨淑珍在洞房里哭了半夜,他们之间连话都没有说一句,直到天明,张松悬樑自尽。张松从骨子里拒绝了杨淑珍,拒绝了命运的安排,也因此,杨淑珍在与父母的这场较量中才取得了胜利。
新年过后,王忠明准备外出远门打工,他并没有要娶杨淑珍的意思,他的顾忌还是如旧。不管杨淑珍怎么解释,好像那个阴影面就是永远不会散去,一直停在王忠明的内心里,他开始嫌弃她,逃避她。为了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杨淑珍寻思着该做点什。
杨淑珍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远处的山丫口,切确地说应该是没有离开那条山沟。此时的杨淑珍就像是被快门声定格了的图像,犹如一座雕塑,坐在那里,连眼睛都是静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泽,恍如她的魂魄已经离开地非常遥远,只有肉体作为存在于这世间的通向灵魂世界的痕径,哀伤而且凄凉,真实却又令人惧怕。
静的世界静得那么地不可思议,但也只有静才能让动的情景如潮如洪。或许杨淑珍肉体的静是为了承载她那快要崩塌的精神世界的波涛骇浪,是的,杨淑珍的思绪一直被关在昨夜的牢笼里,她被时间之流冲到了岸上,滞留在时空的隧道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