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妈近些时日一直叨念着:“儿子接我进城了,儿子接我进城了⋯⋯”逢人拦着便说。李大妈含辛茹苦地将儿子养大成人,儿子煞费苦心地进城打工回报老娘。李大妈脑子里、肚子里、内心里,甚至脸颊上往下淌的汗都是甜的,甜蜜蜜的。
儿子接李大妈进城,住近铁门、护栏包围的套房里,李大妈的欣喜消停了,没几天她就想回乡下找老姐妹们唠嗑去了。儿子事务繁忙,无法顾及到她。就像儿子小时候,她辛苦劳累顾不上他一样。儿子说,那周末我送你回乡下。
李大妈好不容易来趟城里想给老姐妹们带点东西回去。儿子说,他忙没空,让她自己去天空商城转转,还塞给李大妈500元人民币。临了,还说记得乘4号公交车去,你没文化少和人家争辩。
李大妈在公交停车站拦下公交车,一脚踏上车,另一只脚刚要踏上,突然想我得问清了。“大兄弟,这是去天空商城的车吗?”“是的!”司机头也不回地说。
“那去天空商城多少钱?”“四元。”“大兄弟,我没有四元零钱。”“没零钱你坐什么公交车?”司机终于不耐烦了,吼了起来。
“哦!原来你们城里人没有零钱不能坐公交车的呀!”李大妈翻遍上衣与裤子里的口袋,终究还是找到一张小额的10元人民币,“大兄弟,10元可以坐不?”
“你到底坐不坐?不坐下车!”司机怒火冲天,大声斥责。
“大兄弟,我坐,我坐。我没文化,不懂规矩。大兄弟,别生气哦!”李大妈连连自责。
这时一位姑娘拉起李大妈,找个位置安顿好,李大妈嘴里还念叨着:“儿子也没说没零钱不能坐公交车。我没文化,真要命。”“大妈,这是无人售票车,有零钱方便点。”姑娘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一路的沉默,让唠叨惯的李大妈像被人压着头按在水里一般,憋足了劲儿,连呼吸都困难似的!好不容易姑娘告诉她,天空商城到了。李大妈逃兵似的,蹦下公交车。却被天空商城的辉煌夺目震惊了,公交车上的不痛快早烟消云散了。
李大妈进了商城,一间一间商铺地逛,一层一层楼层地瞧。她听老姐妹说过大商城东西贵,现在她明白为什么贵了!那灯五彩缤纷使劲地闪,那墙花红柳绿图画般美,那梯男进女出突闪地变,这么多变花样的美丽,怎么能不多收你钱。她觉得美,好美,花点钱值。
李大妈看中意了,也就没怎么讲价,买了。售货员包装好,装入带子,李大妈高兴地提着走了。
时间已是晌午,李大妈感觉腹中抗议,想找个食店吃饭。
走到电梯口,一围彩色屏障,齐胸高栏墙,里头两位黄毛小伙随着吼喝的音乐,忙乱不停。吃客围着栏墙指指点点,李大妈看玻璃栏柜上摆着一幅广告图,两大面包中间夹着菜,还夹着应该是肉片什么的一大堆,挺好奇!
凑上前去,问了其中一位黄毛:“小兄弟,这面包这么大,什么人吃得完嘛!”“大娘,这不是面包,这是特大型汉堡。”黄毛拨了耳塞“扑哧”笑了,看了看放大的广告图片。
“什么堡,这分明就是面包包菜嘛!你们城里人真有趣,大娘没文化,没文化噢!”李大娘摇摇头,走出人堆,一路上还纳闷,明明是面包,叫汉什么,什么堡。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间自己感觉称心的中餐馆。其实是门口那位声音轻细如丝,铜铃般吐字的服务员,硬塞给她一张打折的传单,告诉她有优惠,吸引而入的。
李大妈刚步入餐馆,一位年轻帅气的服务小哥指引她,嘴里喊道:“欢迎光临!”众服务生七八人齐喊:“欢迎光临!”着实吓了李大妈一跳。
李大妈坐定,点着菜,问服务生:“这张可以顶多少钱?”服务生告诉她30元。李大妈点了,两个素菜,一个汤,65元。
饭饱菜足,李大妈感觉今天这顿吃的够气派,也够大胆。结帐时却被告知,30元优惠券,必须消费80元以上才能优惠。李大妈一算,点上80元反而少付15元,她又硬往肚子里塞了一个菜。
结账后,李大妈还是连连向柜台收银员道歉:“我没文化,不懂规矩。”
⋯⋯
周末李大妈被送回乡下,她在老姐妹面前可蹦哒开了:“城里人好有文化、好多规矩、好多趣味,坐公交车没零钱不能坐、吃饭多了反而少付钱、电梯男的进去女的出来、明明面包偏偏叫汉包⋯⋯”
李大妈的故事基本结束,可是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人们心思的进步跟不上城市迅速发展的脚步,当心地的善良与朴实要为心怀狭隘的浮躁与虚荣而买埋单时,我们应该是宽慰,还是悲凉。李大妈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没有文化才无法融入城市的喧嚣世界里,是这样吗?不是!而一座城市它诚挚的心怀是否能包容所有涌向它的瑰丽与丑陋,才是最重要的!
去北京,他们是“阿南仔”;在南方,他们是“北仔”。这是地域赋于他们共同的贬义词,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没有文化,显然不是。
他们是一群在城市里最脏、最乱、最臭的地方拼命的谛造者,生活给予他们美丽的阳光,他们会为生活造就无限的光彩。
“抱歉,我没文化!”并不应该出现的声音。文化修养固然重要,但是那些骨子里的尊重与信任,难道就一定要从书本上去学习吗?
借用李大妈的故事,其实是希望每一座现代化城市都应该尊重那些参与建设的他们。他们应该不受恶意排斥、恶语相向,他们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或许真的他们没有文化,但他们不愚蠢,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自已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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