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任凭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从母亲与那位老医生的对话中她知道了自己在两岁时曾有过一段针灸治疗的经历,不过那段经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她早已不记得那时一种怎样的感觉,可能真的像母亲说得那样只是被小蚂蚁咬了一口,麻酥酥的,还可能是别的不一样的感觉,她不愿再去多想,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感受到那是种怎样的体验了,毕竟有些东西它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小护士郭霞走到林安的床边,一把闪闪发光的银针被她握在左手的手心里,她用右手轻轻地按摩着林安的后颈部,好让女孩儿的每一个穴位都可以得到放松。
“别紧张,放轻松,轻松一点就不会那么疼了。”小护士轻言细语地对林安说着,“诶,很好,就是这样,一会儿姐姐把小银针扎进去的时候你也要保持住这种状态知道吗,这样你才不会感觉到疼痛。”
“知道,知道了。”趴着的感觉让林安很是难受,就像有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胸口令她无法呼吸,就算是把脸部放在那个圆圆的空隙里面但她依然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了,她很想翻身让自己平躺一会儿,可她没有那样做,她不想第一天就被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护士从自己的左手中取出一根银针,用拇指和食指熟练地拿捏着,她的眼睛仔细地观察林安的后颈部,一副透视眼镜仿佛嵌在她的眼睛里一般让她把每个穴位的位置观察地一览无余,手腕向上轻轻一仰,眨眼间的功夫一根银针就那样轻轻松松的扎进了林安的穴位里面。
就在第一根银针扎进颈部的一瞬间,林安的整个身子直接从床上弹跳了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并不是母亲口中的被小蚂蚁咬了一口麻酥酥的感觉,也不是小护士所说的只要放松了全身就不会感到疼的说辞,一针扎下起去,她全身的肌肉不但没有继续放松反而收缩得更加紧致,针尖裹在血肉里,随着林安一声哭喊,它越发地绞痛着女孩细腻的皮肉。
“好啦,不哭啦,放轻松,很快就好啦。”小护士显然是看多了这种场景,她一边安慰着林安,一边从容冷静地在林安颈部扎进最后一根银针。
“好了,你看,一下子就扎完了,这下你应该不会再哭了,想不想知道在你脖子上一共有几根针呀,你看看你自己有多棒。”小护士继续用着轻松的口吻来转移林安的注意力,“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八根呢,你真棒!”
林安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小护士在跟她说着些什么,疼,深入骨髓的疼,她本想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可发现只要自己稍微用一点力,那脖子的银针就愈加绞痛得厉害,再加上长时间的趴在床上,呼吸困难的感觉让她仿佛坠入了死亡之地,在那一瞬间,她真得很希望自己因为呼吸困难而昏厥过去,好让她忘记疼痛。
小护士继续拿着酒精在林安的小腿和脚踝上擦拭着,“我们再来扎几根针好不好,扎完今天就解放了。”
林安在自己的嚎啕声中听到了小护士的讲话,她很想反抗,她很想在床在狂乱地挥舞自己的双腿来以示抗议,可她终究不敢动,她脖子上的疼痛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得到缓解。
林安哭累了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来做反抗了,任凭小护士将那些银针一根根地扎进自己的小腿里面,然后再被掀起衣服在腰间照样扎了两针,林安不想再去与这些魔鬼般的刑具做斗争,此时此刻她最最需要的是呼吸,她尝试着从床上抬起自己前半段身子,想让自己的胸口不再受到压迫,尽管这样子会使那十几根银针更加折磨着自己的肉体,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诶诶诶,怎么爬起来,是非常难受吗?”小护士看见林安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自己也吃了惊。
“妈...妈.....我....我...”林安卯足最后一口气向眼前的母亲求助着,安然看着自己脸色发白的女儿就读懂了一切。
“是不是压着你的胸口了让你呼吸困难?”
林安绝望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而且点头的幅度也不敢太大,她会疼。
“她还没有习惯这样长时间趴着,她趴着的时候就不知道怎样去调整自己呼吸了。”安然一边小护士和老医生解释着一边用双手托住女儿的胸口,好让女儿呼吸能顺畅一点。
“那看来在后面我还要多给她家一项这么增强肺活量的训练。”老医生若有所思的自语着。
“好点了吗?好点妈妈就把你放下来了,你还是要适应这个过程的。”安然温柔着问道自己的女儿,林安点了点头,胸口被母亲从双手中有重新放回了床板上。
“睡一会儿吧孩子,只要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一过你就可以拔针了。”老医生心疼林安,也心疼和林安一样的孩子,在他们本该是最美好最纯真的童年,他们本应该像那些正常孩子一样在外面无忧无虑地肆意地玩耍着,去湿润的土壤里扒拉出几条小蚯蚓或者是几只小蜗牛,丢个骨头在某个洞口静静地等待着蚂蚁家族的全员出动,而他们却因为自身命运的不同要在这里承受连一些成年人的痛苦。
“可怜的孩子,你们都是一群折了翼的天使。”老医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尽管她心里清楚要使一个脑瘫儿完全恢复到正常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例子在医学研究案列上几乎从未出现过,但她依然想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方法去改善林安。
“赵医生,我女儿以后每天都要做针灸治疗吗?”
“是的,针灸治疗是直接刺激她体内的神经细胞,这样再结合运动训练,会使她得到改善会更大一点。”老医生无法向安然说出“完全康复”这个字眼,她不想看着一个母亲在巨大的希望当中又抱着沉痛的失望。
“那她每天都是扎同一个地方吗?”安然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受这样的痛苦,但她又不得不和女儿一块儿坚持着。
“不,明天扎手臂和头部,还有小腿内侧,那样是躺着的,应该会让她舒服一点,也可以让她后背的肌肉在明天休息一下。”
“那好,真是有劳您了赵医生。”
“没事,只要小姑娘改善得好,对于我们和家长来说都是好事。”
这短短的三十分钟对于林安来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在这个世纪里面她过得并不快乐,围绕她的除了针尖上的疼痛之外依然还是疼痛,并且这样的疼痛使她屈服,让她继续哭喊和挣扎的欲望都没有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任人摆布的牲口,一动不动地趴在案板上,平静地等待着屠夫拿起砍刀在她身躯上落下的那一刻。
林安想到了柯达和姜龙,想到了这两个在她来成都之后结交的第一对朋友,也可以说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对朋友,当然还有木易,林安从来都没有忘记木易,她对自己是那样的好,就算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木易 ,林安也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的。
现在的姜龙和柯达,说不定他们在现在这个时候又跑到那个池塘边抓小鱼去了,也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起自己,会不会跑到自家门市上打听着林安今天为什么没有过来玩,为什么都幼儿园毕业她都还是没有出现。或者是他们在哪里有结交了新的朋友,说不定和新朋友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给玩忘了。
林安想到这里不由难过起来,可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她怕妈妈又要担心自己,可林安还是忍不住去他们,这两个得之不易的朋友,在她的记忆很少有同龄人愿意带着自己一起玩耍,她想起自己来成都之前住在姑姑家的时候,哪怕是自己的表姐,平时也喜欢躲着自己不愿一起玩耍,表姐也不大,才比自己年长两岁,和自己的堂姐林恬同龄,她很羡慕这两个姐姐在一起玩耍,想象着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她们之间可以有一个愿意容纳自己的位置。
难熬的三十分钟终于过去了,小护士手拿一只棉签过来给林安拔针,她的手法和她在扎针的时候一样轻快,遇到一些出了点血的针口她就拿棉签稍稍帮林安止一下。
“好啦,坐起来吧,你解放啦!”小护士和善地笑了笑,“明天就可不要这样哭鼻子咯,要勇敢一点啊。”
“听到没有,明天就不要哭了,再哭的话这个姐姐就要笑话你了。”安然也附和着说着。
前面声嘶力竭的哭嚎让林安的眼睛早已变得红肿,她呆滞着望着眼前的母亲,小护士,还有老医生,呆呆地坐在床边任凭母亲给自己穿好衣服和鞋子。
“那赵医生,我今天就把她带回去了,明天我们再来。”
“好的好的,小姑娘今天也被折磨够了,让她今天回去好好放松一下,明天就要结合运动训练进行全面的调理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会更累的。”
“好的,真是麻烦你们了。”安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给赵奶奶和姐姐们说再见。”
林安听母亲的话乖乖地向这些人道了别,回去的路上她心里一直在回想着那个赵奶奶说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会更累,她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时间等待着她的除了那些恶魔般的银针,还会有什么令她无法预料的挑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