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是我的高中同学,她上的医学院,我上的师范。大二,和她聊天得知他们现在开了解剖课,什么小白鼠,兔子,青蛙,鸽子等。用过的兔子还可以带到宿舍炖炖,喝酒开荤。真没想到学医,还有这样免费的晚餐。
过一段时间,动真格的,解剖尸体,我来了兴趣,说能不能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好奇。”“也行,反正老师谁也不认识,等有机会吧!”
良子也好奇,想跟去,也好有他在,我还少些害怕。秋季的一天下午,我俩翘课坐公共汽车到了医学院北校区。另一个同学老黄就不如女汉子,嫌麻烦。女汉子给借了我俩借了,夏天半袖的白大褂,领着进去。一进解剖楼,满满的一屋人,有坐有站,中间一张大桌子,说着话,等着老师。
没多一会,老师来了。医学院的老师大多在附近的医院兼职,来的很匆忙,进来就张罗学生帮他把尸体从一旁的柜子里抬出来,仓促开课。掰过尸体的胳膊,解剖胳肢窝,一根根的数着血管,“我们手上的所有神经都经过这,所以动手术要细心,别大意……”边说边熟练的一刀刀割开。
看着老师熟练的刀法,我突然有些伤心,作为生命尽头的最宝贵遗物:尸体。他是否能在继续为人类医学进步贡献的同时,得到虔诚的尊重?虽说唯物及无神,但老师上课前是否应该和学生默默祷告,作为对死者的感激?不,全人类都应该为此感激!
“他”就这样一丝不挂的摆在你面前,除了牙齿外露依然苍白,全身已被福尔马林泡黑,皮肤如一块油纸粘在满全身,体毛枯干僵硬,根根入肉。干瘪的生殖器依然骄傲的贴在大腿一侧,使人无限遐想“他”遥远的过去,可曾风花雪月,可曾玉树临风,可曾搂腰娇娘?周围年轻的男女习惯的排列两旁,用职业的睿利眼光打量每个器官,没有害惧和羞涩。“他”的手臂上挂着一张如扑克大小的简介,时间,来源,死因,聊聊几行概括一生。算来距今已好几十年了, 我绕到“他”的脚根,宽厚的脚掌上开裂着厚厚的茧子,指甲深深的嵌入已没有弹性的脚趾,我心头一颤,这不就是街头破衣啰嗦流浪汉吗?!这双坚韧的大脚不知伴随着他走了多少坎坷的路,无论扬雪旱地,不离不弃。身后一对小情侣故意躲在众人的后面,不时杂语嬉笑,动手动脚。
良子不知从那冒出来,悄声说“我到别的教室看了看,有头上有洞的。”“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有好几间教室也上解剖课,我偷偷走进去,隔着人缝,见到明显干瘪的“他”,果然脑门正中有个大洞,黑不见底,这是个死囚。唉,流浪汉可能没有家亦或家里不知道,而他却大多被家人摒弃。我听说以前枪毙人家里得交子弹费,如果不要尸体,得拿善后费。唉,一个人如果到了非得剥夺他的生命才能赎罪,也就十恶不赦了。可眼前的他却和那个流浪汉一样平等,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无论生前多么高贵邪恶,都因为失去了所有而平等。一个人生前无论多么邪恶,死亡就意味着结束。没有结束的,只能是活人的议论和思考,对他已毫无意义和影响。
另一个屋,是一具女尸。也福尔马林,也赤身露体,也毫无表情。干瘪的乳房没有曲曲弯弯,一点也没让人觉的她是个女人。只是可怜曾经的如花似玉,羞脸抿笑,现在都化为乌有。
回来后,舍友都嫌弃,衣服上味太大,在阳台上晾了一周,都气味难闻。
附:有一次,我和妈说“如果我身体好,也想无偿献血。”“你可别这样,咱后街大强无偿献血,让她妈知道了给炖了一只老母鸡,那伤元气。”……前年,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说是要换骨髓。我和双说起这事,“如果制度允许,没有太大妨害,我倒是想去试试,看能否配齐。”她直接骂了我一顿。前一周,年轻歌手姚贝娜因乳腺癌逝世,遗嘱捐献自己的眼角膜。我个人在此之前不太关心综艺,不知道这个人。此刻却为她勇敢的决定感动。
说实话,死后皆空。如果可能我愿意在去后,捐献自己所有有用的器官,帮助他人,但全捐给医学院,就算了。我相信因果,好人死后应该安息,即使火化,而不是千刀万剐。但,现在中国关于捐献的体制还很不完善,不说没有良好的宣传,我们希望捐献不仅能给予病人生的希望,还能减轻了死者生前大多的医疗费用。最可气的是:有些机构,还利欲熏心的利用我们的善良的馈赠谋取利益,真是人性尽丧。既然人家都舍得“不得全尸”,那医疗机构是否应完全公平的对待每一位需要的患者,也发扬一下风格,少挣点,别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