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凉糖
一
外面传言,慕家小姐慕谣,乃是京城第一才女,不止才华横溢,连样貌也是京城第一的佳人。
外面传言,风家少爷风言,乃是京城第一的顽少,虽然长相风流倜傥,但是人却从不干正事,自小都想着出去闯荡江湖,从不管理家业。
外面传言,这京城第一才女和京城第一顽少自小便定下了婚约,哪怕外人看着再不般配,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该结亲时,再不情愿也要结。
众人都羡慕这风言是天降的福气,这慕谣恐怕是苦了一辈子了。
潺潺流水声,稀稀疏疏的鸟鸣声,悠悠琴声,流转在夏意盎然的花园中。
郁郁葱葱的树木,争相斗艳的百花,衬托着花园中央的湖,湖中荷花与荷叶交相辉映,金色的鱼儿时不时冒个头,湖中的一个亭子在这炎炎夏日中看似凉爽清冷。
亭中一位青衣女子正在轻抚琴弦,及腰的长发随风轻扬,眼波流转间似有情意在暗暗流淌,婉转的琴声充满整个亭中,又传到花园,引得蝴蝶飞舞,鸟儿轻鸣。
“小姐,小姐不好了……”一位丫鬟急忙的跑到亭中,打破了这一份美好的宁静。
“何事?”青衣女子停止在琴弦上跳跃的手指,整理好衣袖,微微抬头,轻声问道。
“小姐……”丫鬟稍稍顿了下,犹豫了一瞬喘了口气继续道:“风家风言要退婚。”
“什么?”慕谣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丫鬟:“你再说一遍,这可是真的?”
丫鬟看着慕谣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里不忍的别过头,轻声道:“风家少爷来找老爷退了亲,现在正要走。”
“哎!小姐!”
慕谣起身什么也不顾的向着正门走去,丫鬟赶紧跟在了后面。
慕谣平时最顾及自己的礼仪教养,这次却不顾形象的向慕府正门跑去,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才微微站定,慕谣看着那个即将要踏出大门口的白色身影止不住的心里一痛。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出不来。
慕谣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风公子。”
风言闻言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看着身在不远处的青色身影微微一笑:“慕小姐有何事?”
慕谣看着风言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微微发堵,整理好情绪后,脸上同样挂着微笑。
“风公子为何要退婚呢?”
风言微微一愣,张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轻风微微吹起如墨的发丝,慕谣不禁失了下神。
“在下觉得慕小姐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和在下有婚约实在委屈了慕小姐,所以便先做这违约人,别耽误了慕小姐觅得良人。”
风言毫不失礼的说完,轻轻的声音在慕谣耳边回响。
慕谣藏在轻纱袖中的双手忍不住的握紧,直到指甲扎进肉里感觉到疼痛后才勉强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她面色自然的微微一笑道:
“风公子怎知自己不是我的良人呢?”
“哦?”风言疑惑又好奇的问:“那在下是吗?”
慕谣睁着眼睛,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字一句道;
“只要我慕谣喜欢的,那就是我慕谣的良人。”
风言一愣,随后有些慌神,草草的说道:“我志不在此,此次走后不知还能否回来,慕小姐还是不要看错了自己的心。”
风言说完就转身疾步离去。
“婚,我是不会退的,你,我可以慢慢等。”慕谣坚决的留下这一句话,也转身离去。
风言的脚步顿了下又继续走远。
“那你就等吧。”
过了一瞬,风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慕谣一袭青衣,轻纱掩面,站在城墙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的男子。
风,吹起了青衣,吹起了轻纱,发丝轻轻的在风中飘起,又轻轻落下。
慕谣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专注的,看着下面那个一袭白衣,手执落玄剑,头也不回的男子一路渐远,直到消失了踪影。
慕谣轻叹一口气,双眼迷蒙的看着天上的飞鸟。
“若我是你手中的剑,是不是就可以相伴你左右,陪你行江湖呢?”
慕谣静立了一刻后,幽幽的转身离去。
青衣与轻纱依旧轻扬,发丝依旧飞舞。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那一瞬,远处的一颗古树上,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慕谣……”
风言看着那抹青衣消失在视线内,执起手中的剑,淡淡的确又不失坚定的道:
“若我三年后还活在这世上,若你三年后还依旧等我,我定归来娶你,从此不入江湖。”
他从小志在四方,梦想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可偏偏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慕谣。
自由与慕谣之间他选择了自由,就让他先圆了一个江湖梦吧,他不求一生自在江湖,只求能够浪游三年,至少以后不留遗憾。
三年后,如若一切如初,他会为了慕谣,放弃一生的念想。
可是他却想不到,三年后归来之时,却会觉得自己这些想法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二
这三年,人人都传慕家的才女慕谣被风家的顽少退了亲,人人都传慕家小姐为了风家少爷而轻纱掩面,每日抚琴苦等。
这三年,慕家的门槛被求亲的人家都踏坏了三次,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慕家给拒了回来。
这三年,在江湖上出现了一位风流公子,每日劫富济贫,长相风流倜傥,终日一袭白衣轻扬,手中一支长笛与长剑相伴左右。
传说这位风流公子每日吟唱一首诗,是写给他心爱的姑娘的,因此才得到一个风流公子的称号。
这一天,天色沉闷,雨又欲不下,连太阳也躲了起来。
秦家带着聘礼,颇有些抢劫之势的踏入了慕家的大门。
“今天,这亲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秦家秦帘毫不客气的在大厅内大放厥词,丝毫没有把慕家放在眼里。
慕家上上下下惊慌不安,只是因为家主已经含冤入狱,夫人病倒,小姐也整天以泪洗面,眼看慕家,就要倒了……
就在大家都群龙无主,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清脆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慕家人身后传来:
“不就是结亲,秦帘,回去好好备着,我慕谣要嫁,可不随随便便的嫁。”
风岚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每日这里的人流量都最多,但凡有一点消息在这里都会传的飞快。
“你听说了吗?慕家的才女慕谣今年已是二十年华,自风家的风言走后再也没摘过脸上的轻纱。”
“是啊,都三年了,风家的风言恐怕是不会再娶慕小姐了。”
一旁的人听着两个人的言论不禁好奇的凑过来,手中端着茶对他们笑笑后问道:
“你们不知道?秦家的小公子秦帘去提亲慕家好像同意了。”
两个人闻言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随后绕有兴趣的急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慕家这三年拒了这么多上门求亲的人家,这次怎会同意了?”
男子喝了口茶后得意的笑道:“我姐姐在慕府当丫鬟,消息当然是真的,听说过几天就会成亲呢!”
“啪!”
旁边传来一声轻响,众人不禁把视线转到传来声音的方向。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手中捏碎了一个茶杯,见到众人的视线都转过来后抬头冲着众人微微一笑。
“手滑了,打扰各位了。”
随后拿起桌上的长剑别到腰间,手中执起长笛缓缓向着酒楼外走去。
白衣与墨发被清风扬起,白色的身影孤寂而又骄傲。
这时一个人好似恍然大悟般的激动拍了下桌子,“那是风家的少爷风言啊!”
这时众人好似都想起了什么,都急切的议论纷纷起来。
“哎!不对!”一个人疑惑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安静下来将视线转向说话之人。
“白衣,长剑,长笛,你们觉得会是谁……”那人双眼热切的询问众人。
众人闻言顿时不可置信的相互对视一眼。
白衣轻扬,墨发飞舞,长剑与长笛相伴左右……
江湖上传说的风流公子!
风流公子居然就是风言!风言居然就是风流公子!
“梦回三千一生江湖飘
抬头一见佳人回眸笑
从此心落凡尘
只愿伴瑶一生一世炊烟袅袅”
众人的思绪不禁飘到那个一袭白衣,孤寂的身影与白玉的长笛上。
众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一个答案不禁在脑中出现。
风流公子是风言,那“瑶”就是慕谣了吧!
而现在慕谣却已定下婚约,不日便要成亲,那风言这风流公子日后怕也不再风流了吧。
众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迎亲的队伍身着红衣,气势庞大,坐在前方骏马之上的秦帘英俊潇洒,却又狂放不羁。
风言一袭白衣,立于一处隐蔽的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迎亲的队伍到达了慕府门口,静静地看着慕谣一袭红嫁衣上了花轿。
直到迎亲的队伍带着慕谣回了秦府,直到确定那个他念了三年的人儿终于也禁不住时间的磨炼,离他而去。
呵
等他?可笑,他怎么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话!
第一才女是什么身份,怎会放下身段来等他一个江湖混混,笑话啊。
如果……他要是早些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一切都晚了啊……
风,吹起风言的发丝,风言运起轻功,转瞬消失不见。
红色喜庆的房间内,慕谣静静地坐在床边,绣着鸳鸯的红色盖头遮住了那张倾城的容貌。
慕谣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凉。
风言,若你肯来见我一面,我死也甘愿。
她已经听说了风言为风流公子,也听说了风言回到了京城,她不求风言带她走,她只求能再见他一面,就一面,就足够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慕谣眼角不由得滑下泪滴,我等了你三年,你却一面都不肯再见我吗?
慕谣的眼前不由的划过父亲被秦府逼迫,母亲以死相逼的画面。
秦帘为了娶到慕谣,以强权逼迫慕承霖,慕谣的母亲为了慕承霖的安全,和慕府的安危以死相逼,求她嫁给秦帘。
她想逃,却又不能私自逃走,否则慕府会遭到报复。
慕谣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秦帘,你毁了我的所有,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拉你一起!
三
听说,江湖中的风流公子再次出现,依然一袭白衣,长剑别于身侧,长笛执手,依然唱着一曲歌。
这次的歌,却是叹三年江湖梦已尽,不成想佳人却已青衣变红裳。
众人皆叹,世间的真情,哪抵得过时间的流转。
…………
今天,京城一改往日的欢喜热闹,陷入了压抑寂静的气氛之中,而秦府的门前挂满了白色的绫缎。
秦府之中一片哭声,而一间房中,秦帘的母亲抱着秦帘的尸体不肯撒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儿啊!你等着,娘定要那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下去陪你!”
秦帘的父亲秦园黑着脸,对周围的下人沉声道:
“把夫人拉开,让少爷安息。”
“是!”
周围的丫鬟上去七手八脚的将秦帘的母亲拉开,秦母死抱着秦帘的尸体不肯撒手,最后一急昏厥了过去。
一处青峰之上,一个青色的身影立于顶端。
微风拂过,墨色的发丝轻扬,青衣飘荡,脸上的轻纱随着风的扬起间或的露出那张倾城的容颜。此时的慕谣不复往日的娇俏,青丝微乱,脸色苍白,就连平日里最爱的青色衣衫也凌乱不堪。
慕谣抬起左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双眼朦胧的看着左手手间,红唇微起,清冷而又充满了绝望的声音在山间回转:
慕谣一手扯下脸上的轻纱,泪眼婆娑,微风吹起轻纱,慕谣松手,任轻纱随着风飘向远方。
慕谣静静地望着远方,突然清冷的面容一改,红唇微勾,面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莲步轻移,纵身一跃。
不知在何方的风言心中一痛,空唠唠的心里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风言捂住胸口,冷漠一笑。
“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失去的吗……”
风言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第一次,有了想回去看看的欲望。脚步不由得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三天后,风言走进京城,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城中的人有人疑惑的看了几眼风言,有人猛然认出来了,瞪大眼睛悄悄的和周围的人说着:
“这不是风家的公子风言吗?他怎么回来了?”
“风言?他难不成是知道慕谣死了所以回来看看?”
风言现在的武功是何等强大,不费丝毫力气就能听清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在听到“慕谣”这两个字时本能的就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当他听到“死了”二字之时,身子猛的一顿,不可置信的愣住了,随后疯了般的冲到那人面前,抓住那人的衣领慌神的问道:
“你说什么?慕谣……她怎么了?”
说话的人吓得一哆嗦,结巴道:“我……我……慕……慕小姐死了啊……”
“什么!”
风言瞪大眼睛,双手不自觉的放开了那人的衣领,好似没了魂般的漫无目的的行走。
当风言站在那所熟悉的大门前,再一想到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儿,已经麻木的心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
双脚麻木的踏进了慕府的大门。
一处青峰之上,风言一袭白衣立于顶端,脑海中划过一幕又一幕。
“小言,这就是慕谣,以后你的妻子。”
“风言,听娘亲说我们有婚约,你以后要保护我的。”
……
“只要是我慕谣喜欢的,就是我慕谣的良人。”
“婚,我是不会退的,你,我可以慢慢等。”
……
“我家小姐是被迫的,夫人以死相逼啊!”
“我家小姐等了您整整三年,为什么您一面都不肯见小姐?”
“这首诗应是小姐写给您的,这也是小姐最后交给我的东西了。”
“恕我直言,风公子,您,真的配不上我家小姐。”
泠泠秋水望蝶归
消散了思绪消散了悲
鸳鸯齐飞成双对
孤雁不羡梦里独飞
你一人一剑孤行千里
不知疲惫
我轻纱掩面独自悲
琴瑟和鸣龙游凤追
惟愿化剑伴你相随
盼你归
轻纱随风飞
独坐青峰望你独落泪
幽幽江水明月随
不知何时终
何处归
风言,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
风言猛的一巴掌乎在了自己脸上,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风言啊风言,你可真不是东西。”
“如果,当初我不走,管他什么狗屁的儿时梦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慕谣,这一生,是我风言负了你,下一世,倾尽所有,我也要找到你……”
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这座青峰,再也没了那一袭青衣,那一抹白影。
直到多年后有人意外来此观赏风景,发现这座青峰之上,有两个墓碑,挨得极近,没有名字,一个上面插着一把剑,一个上面竖着一支白玉长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