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悄至,簇簇清风轻敲着风铃,奏响华岁乐章。风声飒飒间,玉兰树上的青叶随风起舞,碎得满地翡绿,好似落了满地的记忆。有人说,怀旧的人就是拾荒者,在时光的流里辗转;但我觉得,怀旧就像品茶,煎茶愈久,茶香愈浓郁,回忆的桥段播放越久,感受越深刻。
当失去一个人的时候,各种未有的遗憾才会接踵而至。时逢年前,细雨绵绵,寒风料峭,我回到老厝,翻开那被人遗忘在身后、早已泛黄的相片。是啊,在没有失去之前,从未觉得这些记忆如此珍贵。小雨稀稀郎朗,风吹起相片,记忆回到那天,回到那最后一面。
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下着小雨,雨点拍落在玉兰树叶上,似乎奏唱着悲鸣曲。“快走,去医院。”突如其来的叫喊令我不知所措,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糊里糊涂的上了车,只听着弟弟问妈妈,“这是不是最后一面了?”风还在呼啸,待不得雨停,我便轻轻摇下车窗,摘掉沾满雾气的眼镜,任寒风拍打我的脸,想以此掩盖眼中的泪水。从来都没有觉得去医院的路途这么遥远,只想赶紧陪在爷爷身边。雨似乎越下越大了,风也愈吹愈急,没来得及带伞,只好冲进雨中,快步在雨间飞跃,任凭泥泞溅到鞋子上,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到爷爷身旁。
进入医院,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为医院的走廊独添一份凄凉,铺天盖地的白色涌入我的眼中,仅得一份幽静。医院的长廊,有的人焦虑不安,有的人迷茫无助,有的人疲惫不堪。爷爷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我快步前进,却被拦住了。“爷爷在清理身子,等会儿再进去。”我心急如焚,但我深知不能影响此刻他们手上的工作,只好在病房门外来回踱步,一望无际的白色好似暴雪肆虐着我的内心。
“进来叫爷爷。”父亲招呼我。我拽着衣角,缓缓走向病房,手忍不住的颤抖。还是白色,在眼前的一切永远是白色。爷爷闭着眼斜躺在病床上,曾经挺着多么直的腰,此刻却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弱不禁风,耷拉着。“爷爷”,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个字如此难说出口。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爷爷两个字总是堵塞在喉咙口,叫出来了,也是伴着眼泪。爷爷似乎听见了,抬了抬眼。父亲不停催促我多叫几声爷爷,我哽咽着,叫着,我想让我的声音唤回我的爷爷,就好像小时候,在村口玩耍,不小心迷了路,声嘶力竭的喊着,爷爷便来带我回家。
但是这次不一样,小时候叫的时候,觉得爷爷能陪我到永远,可是当下,也许这只是最后的几声了吧。
雨还没停。我眼睁睁的看着血氧仪上的数字在下降,不停地叫喊爷爷,但是这一次,爷爷再也听不见了,眼睛紧闭着。爷爷的嘴唇慢慢变白,这是我再也不想看到的颜色。血氧仪上的心跳,变成了一道直线。
雨还是没停,但撑伞的人不在了。
回家了,我们都回家了。出殡那天,我抱着爷爷的遗像走在队伍前列。不知为什么,在这段回家的路上,明明很短暂,但是却五味杂陈,不知道应该为爷爷摆脱病魔感到高兴,还是该惋惜?当我烧纸钱时,火焰总是往我身上飘,银碎洋洋洒洒,给大地披上了银白色的嫁衣。是啊,当风有了形状,是有人不愿离开。
这也许就是怀旧的意义,对我来说,也许就是拾起再放下的过程,好像落叶,捡起来,又放在他该待的地方,不计过程,不闻不问,处在他该在的位置。只愿人生的一切都能在不停怀旧中找到释怀,总能在泛黄的照片里拾回记忆,总能在烟火易逝之前,欣赏准备时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