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急诊

  “小王，先让病人吸氧”护士拿出了氧罩。

  “哪里难受了？”护士急切的询问道。

  “病人喘的没法说话，我是家属。”

  “气胸，这个样子看上去和前几年发病一样的，喘不上气把脸憋的黑乎乎，嘴唇都发紫了。现在又有了基础病了，尘肺+废气肿病。”病人憋胀，不好呼吸，老婆佳敏介绍病人情况。

  “这次怎么发现的”

  “尘肺确诊了吗？

  佳敏一字一句回答护士的问题。

  “唱歌的时候用了一下力，感觉有股气从嗓子眼里冲出来。尘肺确诊了，上次职业病医院出的证明了。

  “呼”

  “吸”

  “呼”

  “吸”

  “对，就这样，不要着急，慢点儿，呼，吸，看着年龄小了？几个娃娃？”

  “42，一个男孩子，初二了。”

  “真可怜了，比来好多了，不要紧了。”

  “好了，就这样吧，先让病人缓缓，一会儿拍个片子，让影像科的片子和诊断报告送过来，你就说王主任说的。”

  “好的主任，谢谢你，你先忙”

  佳敏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边说边坐到椅子上。

  “累死我了，我也休息一下。”

  “现在感觉好点了吧，饿不饿？”

  李墨摇摇头。

  “你啊吓死人了，一下也不注意身体，平时和你说不愿意听，这离上次做手术才三年吧，喝酒抽烟不悔改，你说有个三长二短，我的日子怎么过，做人不能这样自私。”

  佳敏不高兴的数落着。李墨知道是自己的错，不敢反驳。

  “看看你受多大的罪了，花钱买罪受，钱干了啥不好，就要往医院送，这次好了长个记性。”

  佳敏心疼的看着面色黝黑的李墨，一只手轻轻握着他的手安慰道。

  “没事儿，放心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天爷看见我这病怏怏的身子不会收我的，等我这次好了，再做个啥行当挣点钱还债，孩子也就差不多大学毕业了。给他娶了媳妇，我带着你去旅旅游。佳敏你就剩云贵川没去过了吧？”

  李墨带着氧气管，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对佳敏说。

  “好，说话算数，快点好起来。”佳敏高兴的说。

  其实李墨知道自己的身体，故意说给老婆好听得，他知道老婆心重不抗事，怕老婆不开心，对自己的病轻描淡写。

  尘肺病是一种进展性疾病，目前统计患者已达一百万人以上。即使脱离恶劣的工作环境，仍可继续发展，而且中晚期尘肺病可并发肺结核，肺炎，肺大疱，支气管扩张，自发性气胸与肺心病，甚至会引发肺癌。

  随着病情的进展，可出现胸闷、气短、咳嗽、咳痰等症状和体征，后期发展为胸痛、喘息、呼吸困难、咳血，全身乏力，重者可导致劳动能力丧失，医学上称“死不了的癌症”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恐惧地活着。

  这次做了手术，我以为身体会和以前差不多。修养了三个月了还需要老婆照脸，心中不免为自己的身体，佳敏的生活，孩子的未来担忧起来。

    活着，很无奈，也很愧疚……我背负着许多来自不同方向的压力。

  “佳敏和我吵架了，是我故意气的。”

  李墨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

  “卧槽！你是认真的？纯粹的没事找事，你以为佳敏生几次气就能和你不过了？好天真了，你俩好歹在一起十五年了吧，别人说这种话我信，你说这种话严重怀疑你的智商。瞎闹！你跟她说了你病情了，她知道是尘肺，可不知道这么严重。”

  老文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墨。

  “不对，我不相信，这个时候她会跟你吵架！”

  “你别乱想，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没事找事，让高兴难，让生气不很简单。我想让佳敏恨我，她越恨我，我死的时候，她就越不会伤心难过了。”

  李墨翻了个白眼解释道。

  “但是……”老文叹息道：“就算不过了，你这事情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啊？要是佳敏知道了，受不了这个打击，想不开了怎么办？”

  “我有打算，冷静了，回老院住了，哪怕我死了，佳敏也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李墨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

  “兄弟，我听你讲这种话，真的很难受，这世界真特么操蛋。”

  “没事，老三，乐观点。”

  老文低下头，不想让李墨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

  “行了，大老爷们，动不动就飙泪，你怎么不去奥斯卡啊？咱俩加起来六十多岁的人了，回头不怕你媳妇笑话你啊。”

  李墨笑着回答。

  “怪不得很多人，就算是死在家里也不来医院，我想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了。”

  李墨叹了口气。

  “大部分都是穷死的。”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你说的大部分穷人，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家庭的拖累和负担，比如病重年迈的父母，比如无能弱智的兄弟，亦或者是生来残疾的个体，这是因为社会的大环境使然，所以他们很少有人能翻身，只能这么在穷困当中挣扎，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随遇而安，对现有的生活表示满足，他们不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灾难降临，有没有条件去面对，正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状态，所以这个社会，才会有阶级的划分。”

  老文突然很严肃，他的严肃有点不近人情。

  直接切入了李墨最脆弱的心脏。将他的自以为是击成了碎片。

  “现在的社会，想要打破固有的阶级太难了，富人所处的社会起点，和穷人所处的社会起点，几乎是天上地下，老文，也许你身居高位，所以在你看来，这个社会的底层就是咎由自取，可是你忽略了一点，也许他们，真正的付出过努力，或者说曾经付出过努力，但是被击垮了，不是他们不想改变生活，而是穷人拼死拼活的改变仅仅是生存问题，富人开始就是在改变生活……寻常人没有办法打破。”李墨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老文看着李墨问了一句。

  “我从来没有说，能改变生活的是普通人，李墨，你是普通人吗？你承认自己是普通人吗？哈哈！”

  李墨无言以对，想了一会，说道：

  “老文，你说对了，我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尽管有些不情愿承认，你也经常帮助我，我也努力想改变现状，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可以了，比前几年强的多了。婚礼店做成婚庆公司，儿子又送到北京上学，学费也一般家庭承受不了。”

  “老文，咱俩个没必要这样说，谁好点也好。我是家里条件差穷怕了，怕娃娃长大了受罪了，趁现在我有点能力，把娃娃小点送出去学个本事，大了和同龄的比起来少吃点苦。即使学不上东西，磨练独立就是挣钱的硬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