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只生一个孩子的年代,刘建国老婆生了二胎。二胎是女孩,叫妞妞。刘建国两口子是正式职工,没有被双开,也没有被降级工资,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刘建国是单位经理,毫发无损,依然稳稳的坐在经理位置上。
刘建国老婆不爱干家务,不爱带孩子,刘建国就请了保姆。
秋苗是在妞妞四岁时来到刘建国家当保姆的。农村一般说虚岁,十六岁的秋苗,被介绍人说成了十八岁。
秋苗刚来的时候,黑瘦,矮小,穿着花布衫,扎着羊角辫。见了刘建国低着头不说话,介绍人把她的头板正,教她说,说叔叔好!秋苗不敢看刘建国,把眼皮耷拉下来。刘建国看秋苗楚楚可怜的模样,笑了,说,秋苗跟我儿子壮壮一样大嘛,到我家就是我的孩子了,我喜欢孩子,就当多一个孩子。
秋苗抿着嘴笑了,秋苗长得很秀气,笑起来嘴角有两颗小酒窝,显得调皮可爱。
介绍人说,那秋苗就交给你了,这孩子机灵着呢,就是家穷,上不起学。她爸是我表哥,放在你跟前我们放心。
秋苗就在刘建国家留下了。
秋苗的任务是每天接送妞妞上下幼儿园。刘建国疼惜秋苗年纪小,不指望她干别的事,只要她每天早上把妞妞安全送进幼儿园大门,交到老师手中。下午从老师手里接过妞妞的小手,牵回家就成了。
刘建国老婆每天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家里却极尽脏乱差,脏衣服像小山,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在家里走路,得小心的跨过去,否则,会冷不防绊倒。要坐沙发,必须先把沙发上清理一下,茶几上,碗筷,剩菜,水杯,见缝插针地堆满了。每次吃饭,各人自己清理出面前一小块地方,凑合了事。
秋苗早上送妞妞到幼儿园,回到家,也没事干,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占满了袜子,衣服,报纸,秋苗不收拾就没地方坐。不得已,秋苗叠了衣服,把袜子找到对子,挽起来,把报纸归置在一起,沙发立马清爽多了,她坐在上面就不感觉拥挤了。
沙发清爽了,眼前的茶几就显得特别凌乱,秋苗索性把茶几上陈年碗筷,剩菜,半块馒头,吃过的苹果核也清理了,用抹布蘸着洗洁精,擦拭了无数遍,终于看见了茶几木质本色。
刘建国中午下班回来,走进家门,以为自己走错门了。秋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着剧情笑得咯咯响,眼睛余光看见主家回来了,赶紧站起来说,叔叔下班了!
刘建国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笑着说,秋苗挺勤快嘛!好!好!秋苗不明白主家连说两个好是什么意思,但她从主家喜悦的表情上隐隐觉得,主家应该是对她很满意。
刘建国在家,秋苗感到很别扭,心里盼望着主家赶紧上班去。下午,刘建国一走,秋苗接着收拾地上堆的脏衣服山,从客厅里的开始清理。她坐在卫生间里,把衣服按颜色分了类,泡在不同的水盆里,放上洗衣粉,开始搓洗。等到她把泡好的衣服全部晾晒到阳台,小腰都酸困了。她捶着腰,看看墙上的挂钟,不好,妞妞马上要放学了,她答应过妞妞,下午第一个到幼儿园接她。
秋苗顾不得腰酸,换了鞋赶紧的往幼儿园赶。
秋苗牵着妞妞的小手,回到家,刘建国跟老婆一前一后刚到家。老婆脱了外套,正要往沙发上扔,被刘建国拦住了,说,挂到衣服架子上吧,顺手的事。老婆瞪了一眼刘建国,走了几步,把衣服挂到衣架上去了。
早上起来,秋苗看见壮壮在脏衣服堆里翻找着,就问,找啥呢?壮壮正在变声期,嘎着公鸭嗓子说,在找干净点的衣服,昨天那件衣服打篮球蹭脏了。秋苗跟壮壮说话脸不由得红了,心里说,这家人也够邋遢了,让孩子在脏衣服里找寻干净点衣服,这女主家也是太懒了。
秋苗嘴上没说,心里想着,等会送完妞妞,赶紧地把剩下的几座脏衣服山洗了,壮壮就再也不用在脏衣服里面找干净点的衣服穿了。
秋苗几口吃完早饭,到厨房洗碗,出来看见刘建国老婆撅着屁股也在脏衣服山里翻腾,她心里想,莫非女主家也在脏衣服里找干净点的衣服?
刘建国老婆看见秋苗,说,赶紧帮我找一件干净点衬衣出来,我要搭配外套。秋苗的眼睛瞪得老大,心里说,女主家看起来像画上的人,原来这么不讲卫生。
秋苗把妞妞送到幼儿园,就往回走,打开家门,家里迎面扑来一股怪味。她心下奇怪,怎么走一圈,鼻子忽然灵敏起来了?她抽着鼻子,顺着怪味一路闻过去,怪味原来在脏衣服堆里,脏衣服堆积的时间太久,都沤臭了。
秋苗身后忽然一亮,她回头一看,是刘建国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刘建国说,单位上午没事,晚去一会。秋苗顾不上说话,她要抓紧时间收拾地上堆积的脏衣服山。她拿着盆子给衣服分类,刘建国说,卫生间有洗衣机,我教你用,学会了就方便多了。
秋苗才知道,卫生间里放置的家伙原来是洗衣机。刘建国让秋苗把要洗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告诉她哪个按钮是开,那个按钮是关,按哪个是漂洗,按哪个是甩干。刘建国先示范一遍,再让秋苗操作一遍,秋苗是聪明女孩,一遍就记住了。
用上洗衣机,到底快多了,秋苗用了一天时间,把家里堆积的脏衣服山清理干净了。
家里经秋苗的手一收拾,虽然谈不上窗明几净,起码看起来清爽多了,刘建国一家就不好意思随手扔东西了。
秋苗是秋天来的,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妞妞幼儿园放暑假了。秋苗已经融入到这个家庭里,带孩子,做家务,做饭,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刘建国坐在沙发上抽烟,秋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干家务。他心里竟然有种别样的感觉。秋苗白了,丰满了,脸上的皮肤细嫩的吹弹可破,小屁股也饱满了。
秋苗抹茶几上的灰,刘建国挡住了去路,她不想饶过去,就欠着身子,撅着屁股,伸着胳膊抹,秋苗身上一股甜甜的姑娘味道,直冲刘建国鼻孔,他有点晕乎,伸出手,想在秋苗屁股上捏一把。秋苗突然问,叔叔,你中午想吃啥饭?我打扫完卫生去做。
秋苗一声甜甜的叔叔,犹如一记耳光,打醒了刘建国,他讪讪地说,就做你家乡饭,你拿手。壮壮和妞妞都爱吃。
自从刘建国的咸猪手未遂后,刘建国在单位就坐不住了,老想着往回跑,回到家,还是心慌慌,看见秋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简直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星期天,妞妞吵着要去动物园,刘建国就带着妞妞去,妞妞离不开秋苗,刘建国也想带着秋苗,又怕妻子吃醋,怕单位同事看见说闲话,妞妞替他解了围。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声明,是妞妞离不开保姆嘛,非要闹着一起来。
在动物园,刘建国果真碰见副经理一家三口,副经理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睃秋苗,挤眉弄眼地说,刘头艳福不浅,找个保姆都这么迷人。临走拍着刘建国的肩膀说,干脆收编得了,免得到嘴的鸭子飞了。
说得刘建国心潮澎湃,心旌荡漾。秋苗隐隐约约感觉到跟自己有关,脸颊飞红,在刘建国看来,秋苗更加的娇羞可爱。
时间过得飞快,秋苗来刘建国家一年了。有一天,刘建国老婆出差,刘建国到底没把持住自己,钻到了秋苗床上。秋苗也没反抗,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纸总是包不住火,刘建国老婆抓了现行。
刘建国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跟单位经理也是不清不楚。但是,总归是听说,没有证据。刘建国就跟老婆摊牌,要么离婚,要么睁只眼闭只眼。老婆当然不想离婚,也不想睁只眼闭只眼。心想城里人能叫农村人欺负了,就把秋苗的东西扔了,把秋苗赶出了家门。
有好事的邻居在院子里看见妞妞跟小朋友玩,就问,你秋苗姐姐呢?咋没看见她陪你玩。妞妞说,她跟我妈抢我爸,没抢过我妈,让我妈撵走了。
家里缺了秋苗,又恢复了脏乱差。刘建国私下去找秋苗,给她补发了工钱,又给她预支了三个月工资。安慰她说,你暂时先住在家里,时机成熟了,我来接你。秋苗眼泪汪汪地点着头,那模样梨花带雨,更加的让刘建国怜爱。
刘建国回到家,表情诚恳地跟老婆说,跟你商量件事。老婆是大大咧咧惯了,说,啥事?刘建国说,说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吧,我答应你。老婆表态。
给我点钱,我带秋苗打胎去。刘建国面不改色地说。
老婆气得差点吐血,算算时间,也能对上。一气之下,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刘建国笑了,老婆其实是没城府的人。他们当初根本就没领结婚证,是事实婚姻,正好赶上了修改婚姻法,把事实婚姻改成同居关系,这样一改,就不受法律保护了。如果双方解除同居关系,是没资格分割家庭财产的。
刘建国是高兴的太早了,修改后的婚姻法,是有时间界定,不是一刀切,他们其实还算事实婚姻,家产应该有老婆一半。
刘建国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说,两个孩子都归他,两套房子,他不要,两孩子一人一套,老婆不好意思跟孩子争财产,就放弃房子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在刘建国手里,刘建国拿出存折,翻开给老婆看,里面只有十块钱存款,老婆知道她斗不过刘建国这只老狐狸,无奈地净身出户了。
老婆一走,秋苗立马进驻。秋苗是轻车熟路,进了家门就挽起袖子,给家里大扫除,这次身份不同,是女主人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刘建国堂而皇之跟秋苗住在了一起。尴尬的是壮壮,以前秋苗是保姆,两个人同岁,可以叫她名字,现在是后母了,总觉得别扭。好在他考上了大学,逃离了这个家,不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妞妞跟秋苗相差十二岁,平常情同姐妹,对秋苗升级成女主人没有芥蒂。小孩子总是适应的快,家里少了妈妈影响不大,妈妈本来就很少陪伴她。只是以前叫姐姐习惯了,猛然改叫阿姨叫不出口。
刘建国心里是想着跟秋苗不生孩子,有两个就够了。秋苗 却不依,非要有自己的亲骨肉。刘建国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再生一个领出去,会被认为是爷孙俩。
秋苗想想也是,就搁置下来了。
过了三年,秋苗二十一岁了。
有一天秋苗拿着一份孕检报告,让刘建国看,刘建国一看,脸就绿了,倒不是刘建国不喜欢孩子,是刘建国从这件事看出了秋苗的城府,他一直把秋苗当孩子看待,其实秋苗是很有心计的女孩。
刘建国软硬兼施,让秋苗打掉孩子,并且承诺,如果听话,就给秋苗把户口转到城里。秋苗跟着几乎跟父亲一样大的刘建国,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城市户口。也许,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秋苗肚子里有了孩子,就不想要城市户口了。她不想拿孩子跟刘建国做交易,怕刘建国逼着她打胎,索性跑回娘家养胎去了。
秋苗一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刘建国只好屈服,秋苗这才凯旋归来。五十多岁的刘建国,第三次当爹。
刘建国单位不景气,他是经理,跟员工一样,每月拿着最低生活费,自谋生路。刘建国在单位轻松惯了,猛可让他自力更生,他真没有那勇气。秋苗知道了,说,没啥大不了的,总比在农村干活轻松。你说,是开饭馆还是开服装店?刘建国听了,心里想,没看出来,这秋苗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刘建国琢磨着,还是开饭馆稳妥。刚好,家门口有家面馆转让,刘建国想着,开面馆单一,经营起来简单。再说,面馆开业时间不长,桌子椅子都是新的,接手过来可以直接经营。
刘建国把这家面馆连锅端了,连门头都没换,就把营业执照上老板的名字到工商所更改成了李秋苗。让食客在不知不觉中,异了老板。
秋苗不想当甩手掌柜,说不能把进货大权交给主厨,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只是干活的,责任必须明确。
刘建国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驮着秋苗,秋苗怀里抱着儿子,一家三口一大早从早市采购回来了,刘建国的幺儿子虎子长得虎头虎脑,头顶上,后脑勺上分别留着一缕头发,是秋苗的杰作,秋苗虽然进了城,可是养育孩子还是沿用着家乡的习惯,头顶上,后脑勺上留头发,说是为了好养活。
虎子上了幼儿园,都是秋苗接送,干这个她轻车熟路。这天刘建国想去接,也许年龄大了,特别喜欢虎子。刘建国来到幼儿园门口,才四点多,接孩子的长龙就排了有一公里长。
幼儿园铁门缓缓打开,接孩子的长龙一阵骚动,老师领着孩子,一个一个亲自交到家长手里。刘虎看见接他的是爸爸,很兴奋,刘建国对虎子极尽疼爱,要啥给啥,如果要天上的星星,恐怕刘建国都想着乘宇宙飞船上天去摘,毕竟咱们国家有这个能力了嘛。
刘建国朝刘虎伸出手,就要牵,老师大声问,刘虎,这是你爷爷吗?刘虎愣住了,脸憋得通红。后头的同学戳着他后腰说,老师问你话呢,赶紧回答。刘虎把头扭向一边,嘴里哼了一声,代替回答。
老师进一步问刘建国,每次来接刘虎的女士,是你女儿还是儿媳妇?刘建国就焦躁了,说,你管的太多了,查户口的?老师解释,我必须问清楚了才能放行,是为孩子负责。
刘建国低下头,小声说,我是刘虎的爸爸。
身后的家长由于刘建国耽误了他们接孩子,对他有意见,这时候交头接耳说,怪不得不说,不是跟二奶生的,就是跟保姆生的。
这些话传到了刘虎耳朵里,刘虎就对刘建国又撕又打,发泄着委屈。刘建国把刘虎拦腰抱起,离开了幼儿园。
刘建国家的面馆生意一直是不温不火,好在刘建国家赶上了拆迁,分了房子,还分了钱。刘建国蓄起了胡子,那胡子竟然是白的,原来刘建国的头发一直是染黑的,胡子又不能染,长得太快。胡子都白了,头发也索性不染了,整个一个老翁。
头发白了,胡子白了,走路也步履蹒跚,才六十多岁,就倚老卖老。在家里秋苗让着,在外面,总是跟人吵架。吵架又占不了上风,就回到家里发泄。发泄之前,让秋苗给他烫二两酒,切半斤猪大肠。坐在茶几跟前,嘴里骂骂咧咧,吃一口猪大肠,哧溜一口酒,刘建国喝酒爱上脸,几杯酒下肚,脸就成了猪肝色。借酒盖脸,开始撒泼卖疯。
秋苗关了卧室门,睡了。刘建国不乐意,一脚踹开门,非要秋苗当听众。秋苗用被子蒙住头,刘建国就开始砸东西,见啥砸啥,家里一阵噼里啪啦。秋苗怕邻居听见,只好起来,起来还不成,还必须坐在客厅陪着他。
把秋苗叫起来还不算完事,又到妞妞房间,叫妞妞起来。秋苗说,妞妞明天给学生上课,今晚就免了,星期天让她补上。
不行!这个家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滚!秋苗眼泪流了下来,刘建国如今动辄让她滚,她在这个家永远是没根的浮萍。
刘建国没有给她婚礼,她不计较,一个堂堂经理,大张其鼓的娶一个保姆,也说不过去。没婚礼也就罢了,到现在连结婚证都没领。没结婚证也就算了,至今户口还在乡下。她打听过了,如今政府鼓励农转非,刘建国要愿意帮她转到城里,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秋苗还是很在意做个城里人,彻底的从农村连根拔起,自己在姐妹跟前就有优越感了。秋苗曾经跟刘建国侧面说过,刘建国说,真是个傻女人,如今农村户口多吃香,城里人想把户口转到农村去,根本就转不进去,认识省长市长都不成。
刘建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在他心里,秋苗永远是保姆,有朝一日,他刘建国腻了,可以一脚把秋苗踢回农村去。
结婚证和户口就这样被搁置下来了。
刘虎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刘建国托人上了职业高中。
刘虎住校了,秋苗闲了下来,就跟刘建国说,想在老家申请宅基地,盖房子。刘建国一听,好事情,秋苗老家山清水秀,背山面水,是养老的好去处。
刘建国给秋苗五万块钱,让秋苗打点关系,交地皮款,秋苗一个月后回来了,说,一切办妥了,一个月后开工。
刘建国很高兴,夸秋苗能干,又给秋苗十万块钱,说,先用着,不够再说。
秋苗收了钱,开始收拾屋子,她不在家,家里又乱成了一锅粥。
几天后,秋苗趁刘建国不在家的时候,走了。这一走,就杳无音讯。
刘建国像以往秋苗不在家那样,脏衣服往地上一扔,去衣柜里拿干净衣服,打开衣柜,觉得衣柜里有点空旷,仔细一清点,少了秋苗好多衣服,再一看,家里存折也不见了,里面有八万块钱存款。刘建国这才慌了神,赶紧地往秋苗娘家赶,到了秋苗家,铁将军把门,就去问邻居。刘建国到秋苗家来过两次,一次在秋苗被刘建国老婆撵回家,一次在秋苗跟他同居后的第一个春节。邻居没能把眼前这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跟刘建国联系在一起,说,秋苗快生了,她爸她妈去城里照顾去了。
刘建国一听,脑袋嗡的一下,秋苗要生了?他在心里粗略的推算了一下时间,就是说,秋苗在几个月前就暗度陈仓了。
刘建国强迫自己冷静,问,秋苗新起的房子在哪里?邻居警惕起来,想起来秋苗父母在走之前,跟她交代过,他家的事情,谁问都不能告诉。邻居就冷了脸,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刘建国从邻居家出来,径直去到村委会打听。
怕村委会给他吃闭门羹,刘建国谎称他是秋苗在城里认下的叔叔,听说秋苗盖房子,专程看望来了。这是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村头刮过一阵风,村尾的树叶子就会动一动。
接待刘建国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听了刘建国的话,说,这个秋苗,够厉害,听说跟做保姆的主家生了儿子,拿着主家的钱,盖房子,又攀上了高枝,马上又要生了。
刘建国恨不得堵上她的嘴,中年妇女又问,你刚才说你是秋苗在城里认下的叔叔,那秋苗盖房子你准备给她拿多少钱?刘建国的脸都气绿了,忍着没发泄。那人又说,出门左拐,上个坡,再下个坡,坡下第一家就是。
刘建国勉强跟那人道了谢,直奔秋苗新房而去。来到坡下,果然看见正在新建一座房子,工人有条不紊在干活。刘建国给工头模样的男人发了一支烟,男人和男人之间想拉近关系,递上一根烟,有时候要顶说上十句好话,抽了递上来的烟,距离一下子就会拉近。
刘建国问,这是给谁家盖房子呢?
大槐树下,李老头的二女儿,听说在城里发了财。见过一次,挺着大肚子。包工头露着被烟熏黑了的牙齿说。
刘建国不能听下去了,匆匆返回城里。
刘建国回到家里,拿出一瓶白酒,干喝起来,几杯酒下肚,脸红脖子粗,在家里喊爹骂娘,累了,就在客厅当中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刘建国醒来了,躺在地上想对策。他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过了几天,刘建国打过电话的几个人中来了两个人,四十岁左右,理平头,戴墨镜,穿着黑色短袖体恤,胳膊上纹着龙,猛一看还以为俩人是双胞胎。
刘建国看见他俩进来,也没说话,背上挎包就往外走,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
吉普车载着三个人风驰电挚,朝秋苗家开去。
到了秋苗家在建房屋,刘建国让司机停下车,他心里忽然很乱,他跟自己说,要是放在他年轻那会,这根本就不算个事,本系统谁不知道他是有名惹不起。
刘建国看见有一辆警车停在那里,莫非李秋苗找了个公安系统的姘头?他把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想了一遍,没有可疑人员。
刘建国觉得李秋苗太会伪装了,日日在他旁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勾搭上了人他都没觉察到。毕竟是上了岁数,刘建国忽然没有了底气。
来都来了,刘建国要是打退堂鼓,会让旁边这两个青龙白虎笑话。刘建国冷静了一下,拉开车门下了车。
青龙白虎也跟着下了车。一左一右站在刘建国两边。
刘建国挥舞着胳膊,大声说道,李秋苗你给我听着,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跟我回家,要么还钱。否则我一把火烧了房子!
刘建国说完,仿佛完成了一种仪式,钻进了吉普车里,白虎青龙跟着上了车,吉普车绝尘而去。
这话传到秋苗耳朵里,秋苗知道,刘建国老了,没有胆量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他也只是过过嘴瘾。秋苗不动声色,放出话说,她要告刘建国,让刘建国等着吃官司坐牢。
刘建国得了信,吓出一身冷汗。要是真的被秋苗告了,一场官司免不了,很有可能要坐牢。刘建国越想越后怕,吃不好,睡不着。两天后,刘建国拿着洗漱用品,来到精神病院,要求住院。
刘建国絮絮叨叨跟医生说了很多,医生最后听明白了,刘建国是说有人在后面追杀他。医生觉得刘建国有妄想症倾向,但是没严重到要住院治疗的程度。医生见得多了,知道刘建国肯定有苦衷,就收留了他。
秋苗听说刘建国住到了精神病院,就抿嘴笑了,嘴角边上的两只酒窝跟着一旋,四十岁的秋苗,皮肤紧致,白净,已经看不出来是农村人了。
秋苗说,刘建国就这件事做得漂亮,主动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刘建国在精神病院躲了两个月,觉得风声不紧了,这才出了院。
刘建国回到家,刘虎躺在沙发上,正在吞云吐雾,旁边倒着无数空啤酒瓶,空方便面袋。刘建国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气问儿子,今天不是礼拜天,你咋没上学?
不上了,没意思!刘虎翻了一眼刘建国,懒洋洋地说。
不上学了,跟我商量了吗?刘建国吼道。
刘虎说,跟你商量,你算老几?老子的事,老子说了算。
刘建国两眼发黑,差点倒下。闭着眼睛,冷静了一会。心平气和地说,虎子,今后就咱爷俩相依为命了,你妈跟别人跑了。
刘虎满不在乎地说,那是怪你没本事,拴不住女人。跑就跑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刘建国踉跄着走进卧室,刘虎跟进来,霸道地说,给我七千块钱。
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每次要个钱都问东问西,苹果八上市了,我要买。
刘建国知道,刘虎的苹果七才买了不到一年。他懒得跟刘虎说话,就挥挥手说,没钱!
刘虎说,不给我钱是吧?后果自负!
刘虎走了,刘建国耳朵根清静了许多。他在床上躺下来,想歇息一下。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强烈的擂门声。刘建国的心咚咚狂跳起来。
刘建国在枕头边摸出一粒速效救心丸放在舌下,这才爬起来去开门,小区保安站在门外,说,你儿子刘虎站在楼顶,扬言要跳楼呢!
刘建国听了,身体打晃,保安赶紧扶住,两个人来到小区院子,院子里围了好多人。刘建国顺着围观者的眼睛朝上望去,他看见刘虎站在三十二层楼顶上。
警察也到了,跟刘建国坐电梯上顶楼,警察在电梯里大概问知了刘虎的信息。
几个人来到楼顶,警察跟刘虎套近乎,说,我儿子跟你一样大,都是十八岁,你就把我当家长,有什么话就跟我说。
刘虎嘶吼着,要七千块钱买个手机都不给,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警察跟刘建国都松了一口气。
刘建国说,你过来,我给你钱。
不行,你向来说话不算数,先把钱给我,我再过去。
警察说,好,我们答应你。
楼顶上几个人,拿出钱包,凑够了七千块钱,放在刘虎指定的地方,刘虎到底是小孩,露出了满意的笑,走过来拿钱,两个警察从两边朝他包抄过去,一人按一只胳膊,把他撂倒在地,他愣住了,有一个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两个警察两边把他一架,他站了起来。
一个警察宣布,刘虎,你扰乱社会治安,被行政拘留十五天!
刘建国瞪着眼睛,嘴张得老大。在心里说,看来我们父子命里有这一劫呀!我躲过了初一,我儿子没躲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