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蓝褛,七宝流芳(四)
不去神仙洞,枉来七宝寺。神仙洞,这个藏珠山上最神秘的地方,是到此旅行的游客们必去的打卡地。
据专家考证,这原是一座汉代古崖墓。由于后来有一位世外高人在此修仙悟道,神仙洞因而得名。
这种川北地方上的古崖墓到底开始于什么时候,可能没人能够说得确切,但是说它兴起于西汉却是可信的。
因为,开掘这种崖墓跟地形和风水学有关。从地形上讲,川北丘陵地带临水的地方有众多适合开掘的山崖,而水运条件又为尸身的运输提供了便利。
从学术思想方面来看,中国风水学虽起源很早,但是在汉代才开始兴盛。古代的风水师告诉人们,把亲人葬在临水的山崖上,会让灵魂得到滋养,会给后人带来福运。
近日,高中时的一位恩师告诉我,在七宝寺周边的山崖上,还有众多类似神仙洞的古崖墓,只是规模上稍小点。看来,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定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人们去探索发现。
神仙洞里的这位高人,他最终有没有修成正果得道升天,并在玉帝庭前位列仙班已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怎么说,在鬼魂的家里去修行悟道,喧宾夺主,那还真艺高之人胆大。
神仙洞位于藏珠山西面半山腰上茂密的竹林后面,可谓曲径通幽,神秘莫测。我记得平时洞门上都挂着一把大铁锁,学校有职工偶尔进去打扫。
当年我也曾经想过借做卫生的名义进去看看,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没有安排到我。也可能是不在我们班的卫生范围吧,所以很长时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真。即便是闲逛到那儿,也只能在门外面感受它的神秘。
一个人只要心心念念地想着某件事,似乎总有机会做成它。那时候,电工师傅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上学,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他们家就住在离我家很近的地方,所以周末回家时常常一路同行,于是渐渐有了些交情。
有一次我告诉那个小的,说想去神仙洞里面看看。他随即胸口一拍,说这个太容易了。因为里放的就是一些杂物,大多是电工用品,而且他老爸那儿有钥匙。
咱俩就选在一个周日的晚上。由于班主任老师不一定在,自习课一般都由班长管理,所以管得不严。电工的小儿子拿到钥匙,来到我的窗前轻轻地敲了两下玻璃,于是我们两个就溜了出去。
打开洞门,这小子熟练地拉亮了电灯。哇,虽然只是堆了些杂物,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别有洞天!外面正是严寒时节,而洞内却暖烘烘的。
在洞里似乎也没看到什么古人的留下的东西,就是一座早已被清空了的墓穴,没有想象中那种阴森森的感觉。洞壁上有些石刻,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两把宝剑刻在洞壁靠顶的上方,好象还能看到农具的图案被刻在宝剑的下方。
现在想起来,这墓穴的主人可能是位双手使剑的武者,出生于汉代的耕读人家。两边的洞壁上凿有岩洞,可容纳一人躺身,估计是后来修道的那位高人睡觉的地方。
洞子虽时有打扫,但还是布满了灰尘。那只电灯泡本就昏黄暗淡,上面又是厚厚的一层灰,再加上可能是电压不太稳定,看上去倒有点象一盏忽明忽灭的鬼火。
尽管辩证唯物主义的课本上写得非常明白,但我还是常常怀疑那洞里面是不是真的住着神仙。我总觉得,既然人是最灵长类的动物,那就应该具有一些超越物质的存在。
如果我说那位在此修行的世外高人可能真的修成了正果,你会反对吗?
因为我觉得,当他决定走进别人的墓穴修行的那一天,他就已经修成了正果。然后,他站在世界的边缘最后回望了一眼滚滚红尘,就义无返顾地走进洞穴,当起了神仙。
现在的游客涉足到此,大多会对这个半山腰上的清修洞穴啧啧称奇,却很难有人想要进去洗心安生,超绝尘缘。但如果有着某种强大的信念支撑,那就另当别论了。
1928年,中共地下党员苏俊、杜培心、罗天照等人,就是在这个神仙洞里建立了果州西区的第一个党支部。由于地势隐秘,地下党南充中心县委也常在此活动和办公。
这些早期的革命党人,都是在强大的精神信念支撑下坚持斗争的。他们大多流血牺牲了,但中国革命却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修成了正果的。
得道多助,得道神助。这个古代神仙的修行处,竟以其自身独特的方式,为现代中国革命作出了独特的贡献,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因为曾经是地下党的活动中心,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发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所以在它的神秘色彩的上面又增添了一层浓厚的悲壮色彩。
当时年少轻狂,天性贪玩。但一个受过现代革命教育的中学生,站在这个革命圣地的神仙洞里时,那是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的轻佻和冒失。
八十年代的高中生,到而今最小的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人渐渐老去,青春的歌谣却不时在睡梦中响起,对母校的思念就象窖藏的老酒,日久弥醇。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藏珠山和满山破败的庙宇,那些驳落的墙壁和椽檐,曾经见证了我的青春和童年,看惯了我的懵懂和幼稚。而今,在我风蚀残年的每一天,这一切都成了一种止不住的思念。
施工现场的脚手架,但是,显示着文物的保护工作正在有序地进行。随着密集的修缮和维护,我又能想象得出这座千年古寺未来获得新生的样子。
老子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家认为,万物在有和无之间转换着形态,一切的存在都是暂时的,没有什么能够不朽。在有无混沌的世界里,万物的生与息永恒不变。这便是天心。
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中国人,总希望通过人的力量来续写古老生命的传奇,永远留住历史的瞬间。每一次续写,又都赋予了新的生命内蕴,成就了一段新的传奇。从人的作为出发,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生生不息。这即是人心。
如此看来,生与息的运行形成了生生不息之态势,道家的天心与儒家的人心不谋而合。儒道两家争论了三千多年,反而在终极意义上走到一块了了。
所以,没有什么好伤感的。母校永远都是母校,哪怕它最终变成了一地瓦砾,那也是这山中的一座母坟,母亲在里头,而我就在外头。
最后几片晚霞还挂在天上,一道弯月就悄悄爬上了山巅。晚风吹拂着藏珠山上的林木,发出嗖嗖的声响。南池桥就象一道彩虹,安静地跨越在西溪两岸。西溪河则波澜不兴,就象是藏珠山的一条眷恋了千万年的绿色裙带。
天色将晚,我在母校的每一个角落来回往复,累了歇困了睡,足足流连了一整天,现在终究还是到了告别的时候。
母校蓝缕,七宝流芳。期待着某一天,还能够再来一次故地重游,看着你盛世着华妆,看着你旧貌换颜。
小车驶过南池桥,我本想回头再看一眼,可道路很快拐了一个弯,就什么也没看到了。此时,山湾里的鹅鸭群正在缓缓归家,但见银白色的翎背上,流淌着淡淡的晚霞。
金笔尖有诗叹曰:
西风一日故园行,院落萦回旧梦惊。
堂前老生来复去,屋顶寒鸟静还鸣。
月上空山催行旅,人随夕照泣寸心。
回头不见南池路,但见归禽载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