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时,徐梅在城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店,每天都十分忙碌。黎芬不到四岁,就被徐梅送进了幼儿园,由徐梅的房东,也是黎芬的干妈天天接送。
因为黎芬在乡下调皮惯了,胆子也比同龄的孩子大不少,所以经常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而徐梅一周才从店里回家一次,打扫一下卫生,洗一洗这周积下来的脏衣服。
第一次徐梅看到被女儿弄脏的衣服和鞋子堆成一堆,忍不住暴跳如雷。她抓着黎芬的头发,把她拖到屋子附近的水渠旁,用力地把黎芬的头往水渠里按去。
黎芬吓得拼命挣扎大哭,可是徐梅的手就像是一个铁爪,她根本挣脱不开,黎芬只能发出惊恐的求饶声“妈妈,妈妈,不要,妈妈,我怕”。
可徐梅却对女儿的求饶声充耳不闻,手上毫不放松,嘴里还咒骂着:“你这个短命鬼!讨债鬼!今天我干脆淹死你算了,免得你天天气我!”
住在附近二舅家的外婆正好来给母女俩送点吃的,看见这一幕,吓得丢下东西,赶紧扑过来拉开徐梅,把黎芬护在怀里。
黎芬躲在外婆怀里瑟瑟发抖,她不敢抬头去看徐梅怨恨扭曲的面孔,年幼的她尚且不懂,为什么弄脏衣服这么一件小事,会让妈妈如此震怒。
4.
妈妈没回家时,晚上她一个人蜷缩在二楼靠窗的小床上,窗外就是漆黑的原野。她经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害怕会有老虎来吃她,吓得用被子蒙住头,不停地对自己说“快睡着,快睡着”。
她不知道的是,徐梅也是有苦衷的。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寡妇,带着孩子又不好嫁人,即使嫁人,又怕遇不到良人,既苦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徐梅是个要强的人,婆婆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生了个女儿。自己的亲妈又要照顾两个兄弟家的孩子,不能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她只能一狠心,把孩子扔给爷爷奶奶,孩子跟着她可能会饿死,跟着爷爷奶奶好歹有口饭吃。
她一个女人跑到成都打工,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每天工作15到19个小时,两年时间开了一家小小的蛋糕店。
这时女儿已经三岁多了,公公婆婆已经不知道跟她唠叨了多少次,让她赶紧把孩子接走。她只能在亲妈住的附近租了一间房,赶到乡下把女儿黎芬接到身边。
房东是个姓王的大姐,为了让大姐帮她照看女儿,她让女儿认大姐做了干妈,还每个月给她80块钱,加上30元的房租,每个月光固定开支就要110块钱。
1986年的110块钱可不是现在的110块,徐梅为了支付这110块,没日没夜地踩着自行车给小卖部和幼儿园送蛋糕。
5.
可是没想到,才在一楼住了不到一年,突然有一个租客看上了娘俩的房间,王大姐问都没问徐梅的意思,直接把徐梅母女两人的东西收拾了一个箱子,搬到二楼去了。
一楼到二楼只有一个外楼梯,日晒雨淋的长满了青苔。徐梅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每次在外面送蛋糕时,想到年幼的女儿每天在那样的楼梯上爬上爬下,她就心惊胆战。
那时她抱着女儿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赶紧存够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生活的艰辛,外人的欺凌,命运的不公,让徐梅的心里充满了怨恨。这股怨恨支撑着她日日辛劳,但同时又像一个时不时失去控制的猛兽一样,在她的胸腔中左冲右突,撞得她心口疼痛不已。
她怨恨早逝的丈夫,怨恨无情的公婆,怨恨冷漠的亲妈,怨恨瞎眼的老天爷,也怨恨那个总是弄脏衣服,不让她省心的女儿——黎芬。
如果,如果说没有这个女儿,她的日子是不是会轻松很多?她是个女人,也希望能有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一下,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为一个孩子提供可以依赖的肩膀。
每次劳累了一周回到家里,看到的却是一堆脏衣服等着自己来洗,徐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太累了,累到脑子都麻木了,积攒了好多年的怨气,急需一个发泄口。
而这个发泄口,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拖着黎芬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在水渠上方时,本意只是想吓唬一下她。可是在外人眼里,徐梅真是疯了,哪有亲妈会因为几件脏衣服就说要淹死自己的女儿的?
幸好,黎芬的外婆第一次看到徐梅疯狂的举动后,每次徐梅回家的那一天,外婆都会及时赶过来,无数次从徐梅手里抢过吓得半死的黎芬。
这样的情形一直到黎芬上了小学时,才有了变化,但是不是向好的方向,而是向着更坏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