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午,看到《拾穗》文刊发出的母亲节专刊征稿通知,才知道今年的母亲节来了。
晚上辅导孩子写作业,女儿的阅读内容恰好是《妈妈我想对你说》,看着女儿稚嫩的文字:“妈妈,谢谢你教会了我洗碗!我爱你,妈妈!”我羞愧难当!我如今既为人父亦为人师,多次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大言不惭地教育学生要给母亲洗次脚,打个电话。可母亲生我养我三十多年,我却从未给母亲洗过一次脚,过过一个生日,甚至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过。
我的母亲是个农民,虽不识字,却朴实,善良,坚韧不拔。每当透过胡适老舍丰子恺朱德莫言等名家写母亲的文字,我总是想到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尽管平凡,但也和这些名家的母亲一样,只是我缺少一支他们那样生花的妙笔,将母亲生活的点滴梳理凝缩成掷地有声的文字。我只能如咀嚼半截干透的木头一样咀嚼我的母亲。
小时候,我无论游玩归来还是放学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母亲,母亲在,我的心就安定,母亲不在,我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惶不可终日。那时我最怕的事是母亲犯病,母亲一犯病,父亲就慌了,奶奶就慌了,我家的天也就塌了。父亲请来阴阳先生和村医,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上阵,闹得全家鸡飞狗跳,阴冷恐怖。每当看着母亲哼着秧歌强忍着站起来,我立刻如释重负,欣喜雀跃,如数九寒天沐浴到春日的暖阳。
母亲是全家的主心骨,大事小事,母亲说行就行,母亲说不行就肯定不行。大到盖厅房给妹妹找婆家,小到修厕所种麦,甚至于地头点蒜还是栽葱,都是母亲做主。母亲又能干热情。村里谁家有事,母亲总是冲在前头,比东家还急。红白喜事上,蒸馒头炒菜;碾场打油菜时,扬场甩连枷,母亲样样能干,且是一把好手,因此总是独揽大头。母亲是个急性子,事事都要争在前面。我上学时正是家里最贫穷拮据的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十几亩土地和三叔在外打工维持。每到夏天,十多亩小麦成熟,母亲逼着父亲,起鸡叫,睡半夜。母亲专门割,父亲专门背。两人是村中起得最早的,睡得最晚的。全村我们家的庄稼最多,劳力最少,可当别人家的麦子上场之后,我们家的也同样上场了。只是一个夏天过后,母亲会脱层皮,黑黝黝的如半截干透的木头。秋日的雾里雨里,母亲还要抽空捋石枣,挖灯花,抠天挖地。九冬十月,母亲掐的草辫子会让全家温暖一冬。
母亲胆量大,心气高,啥事都敢揽,啥事都敢干。父亲去外地打工,担心地没人耕,母亲放下话:“放心去,地我耕!”父亲走后,母亲真的扛着杠头,牵着马去耕地。母亲看到村里大多数人用悬耕机拉运肥料麦子,跑到四门集上,买来了悬耕机车箱。弟弟在外打工,悬耕机我都不敢开,我去质问母亲,母亲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瞪了我一眼:“我自己开!别人敢开我就敢开”说着扔下背斗扛起铁锨,三五步走出大门,剩下我在风中凌乱。
母亲是我们的天,有这天在,遇到天大的事我们都不害怕。弟弟的媳妇泡汤了,家里成日笼着一片阴霾,母亲安慰我们:“没多大的事,咱们再找。”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大睁着眼睛,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把肋骨当算盘拨。我要买房,手无寸金,含含蓄蓄将我的意愿告诉家人,父亲全力反对,母亲却一边埋怨父亲,一边为我打气:“别害怕!这是好事情,帐咱们慢慢还,谁攀婆娘修房子不欠账?”说完拿起电话找姨娘舅舅们借钱。我小儿生下没人带,急得上蹿下跳。当时母亲已带着三个孩子,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让我放心抱来,他保证喂得白白胖胖。如今我已羽翼已丰,但遇到大事小事,我还是告诉母亲,只有告诉母亲,我的心才安定。
我是我们小山村中年轻人中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人,母亲以我为傲。但我常常想,我还不如做个农民,这样至少不会将母亲绑架到城里。母亲勤劳惯了,离开了土地如鱼离开了水。如今母亲比以前更忙,既是城里人,又是乡下人。平日照看我和弟弟四个孩子,周六周末还要回家种地。我常常劝母亲少种点地,母亲不止一次笑着反驳我:“你领着晒下不灭的工资,我们农民不种地一大家口人喝西北风”,我常常无言以对。每次给母亲生活费时,母亲都推辞,我知道母亲不自在,她怕拖累我们,总是说她和父亲没本事,给我们帮不上忙。有时我叫母亲到外面去吃饭,母亲死活不去,怕花钱。
母亲哟!不是你在拖累我,而是我在拖累你!如今我虽已人到中年,却还靠着你,你不仅照看着四个小孩子,还照看着我这个大孩子!
每天晚上母亲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有时我学校有事不能回家,打电话告诉母亲。“你不回来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不来我就不包饺子了!”电话里的母亲满是落寞!似乎这饺子是专门为我包的!每晚我回家了母亲才安心,就如以前我离开家母亲才安心一样。年前看了个电影《回家》,当儿子打电话说自己不能回家过年时,母亲边唱茶边叹气。评论时大家都说这个情节不好,我当时笑称,如果我来设计,这个情节绝不是这样,因为我想到我的母亲。我上初中时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到周日下午,母亲都没心思干活,针线拿起又撂下,背斗挎上又放下。一会儿说要去锄草,一会儿又说要去刨地,结果啥也不干。直到我磨磨蹭蹭离开,母亲才安心去干活。二十年前这样,现在还这样。今晚我和儿子在床上玩闹,母亲将削好的黄瓜递给儿子。我抢着咬了一口,和儿子开玩笑说:“这是我妈给我削的黄瓜,你想吃让你妈你给削去!”!母亲接过话茬:“你不来我们不吃咸菜,你回来变牛变马都要弄点咸菜”!看着瘦成干木头一样的母亲,我潸然泪下。
以前读到这么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母亲,你就是那个替我负重的人!老舍先生在《我的母亲》中写道:“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这话我深有感触,因为有母亲在,我的心既是安定的,也是幸福的!这里我学着女儿的口吻,偷偷说一声:妈妈,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