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已过耄耋,正值金婚之年,总想说点什么。
父母亲是世俗市井之人,也是善良忠厚之人,他们平凡犹如无边银滩上的倆粒砂,务农一生,养育六个儿女,六个孩子亦如璀璨星海中最不耀眼的几颗,仅仅是平凡而韧性地活着而已。无论谁回家,父母亲总是用他们坚守的亲情忙乎着,于不厌其烦地叨叨和相互指责中,做出一桌他们拿手的饭菜,质朴而喋喋地劝吃,仿佛这不是一桌家常便饭,而是一桌用唐僧肉做的山珍海味,吃了能延年益寿似的,到了最后,一桌光盘总是能映衬出父母称心如意的笑容,我每每在父母亲的平淡无奇的笑颜中,感受到了生活中的许多美好,领悟到了生活中的颇多真谛。
于我认知中,母亲是漂亮美丽的,肤白个大,坚韧能干,年轻时那一双大辫子油亮整齐地拖在身后,我小时候总屁颠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幻想着自己长大后像妈妈的模样,可事实是长大后我像父亲,个矮腿粗,皮肤黝黑,为了这个我常常怨怼父亲,甚至还义愤填膺地质问过外婆:“你怎么把妈妈嫁给了一个矮子?”外婆带着眼镜,一边捻着手中的麻线一边笑吟吟地说:“你外公个子高,不会干活,你大姨爸个矮会干活,你大姨妈嫁对了人,就把你妈妈也嫁给了一个矮子,哪晓得……”外婆意犹未尽,可躺在病榻上的外公却说出了另外一个版本:“你父亲其貌不扬,但写得一笔好字,有学问,性纯厚,有涵养!”于是乎我好像不再为长得像父亲而耿耿于怀了,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了。
小时候,当晨读放学打先锋的我们匆匆回家的时候,母亲总是在煮好了一大吊罐稀饭,备好了少之甚少的一小碟花生米或黄豆,还有一大盘妈妈牌萝卜干之后,又趁机驮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去了。而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的父亲也总是掐着点儿回来伺候我们这一群小祖宗吃早饭。印象中,父亲总是带头小心翼翼地逼起一碗淆稀饭,再和上一勺辣椒糊,嚼上一根萝卜干,边吹边喝,夸大其词的吧砸着嘴,煞有其事地品尝,好似在喝着什么燕窝、人参汤似的,于是我们一干人全部效仿,一个比一个地逼起淆稀饭,甚至为碗里没有一粒米为荣,比赛似的喝完一碗辣椒糊稀饭心满意足地上学去了,留下锅底一些干货等劳累的母亲回来吃。我到现在还记得,上初中后总是第二节课跑回家在厨柜里找些剩饭用开水泡着吃完再跑到教室里去上课,喝一碗米汤实在是不抗饿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上师范?谈恋爱?思索爱情?反正我猛然明白了父亲这样做的初衷了:勤劳的母亲除了操持家务外,还有一家十几口人的地靠母亲耕耘劳作,人多口粮少,母亲不吃点干货哪有气力干活?!父亲以无声化有形地表达了自己对母亲的关怀和照顾,这应该就是父母亲授予我们的衣食男女于一箪食一瓢饮中的相濡以沫的爱情吧。
母亲虽然目不识丁,但在那个年代无疑是属聪明能干型的,即便她有自己各种想法和可操作性的举措,她都会一直贤听于父亲,在家中父亲就是那掌舵的,而母亲就是撑篙的;父亲是鼓起家庭远航的风帆,母亲则是载着我们从少年走向成熟的船;他们配合引领着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发展,不曾偏移。我一直诩父亲是劳心者,母亲为劳力者。因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若干年后的今天,经营了二十年婚姻生活的我懵然明白了父亲母亲使用现身教育法交给了我们何谓家庭的和谐!
父母相伴一生,趣事逸事说不完。我独爱玩味于父亲对母亲的称呼中。幼年时,一大早,父亲就招呼:满贵(母亲姓名陆满贵),今天……然后俩人商量当日一些农事安排和具体操作。后来我们再大些,母亲的称呼更改为:王军(大哥名字)妈。再后来我们各自成家,母亲名字更为:荣辉(大侄子名字)奶奶。直至我成家回娘家时直呼他名姓,父亲郑重其事地说了我一顿,教育我以后喊名字不要带姓喊,夫妻二人显得生份。习惯改过来后直至今日,我尚明白这是父亲用他的方式畅诉着他和母亲这一生中的浪漫!
进入老年后的母亲脾气有点暴躁,喜欢发脾气和埋怨人,常常引得我们兄弟姐妹的微词与疏远,只有生病的父亲似有嗜虐症,常常用他的乐观和幽默化解母亲的怨气,偶尔我在父亲面前抱怨母亲的无厘头,父亲总说:“你妈妈跟我一辈子,生养了你们六个,我年轻时身体不好,全靠你母亲一人忙里忙外,重活累活都是她,也属她不哈了,临老了我又得了这个病(父亲08年患食道癌),育了子辈带孙辈,你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啊!辛苦了一辈子发发牢骚又何如?让让她,哄哄她也就过去了!”父亲不咸不淡的语言,理解的一笑之中我读懂了包容!
金婚之年,父母亲那天因户口迁移问题才发现自己缺乏了合乎法律的结婚证,于是选了一个日子来民政局打结婚证,这必须要有仪式感。于是作为小女儿的我有幸为父母操办,我在家精心为父母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饭菜,一时兴起给老父老母留影纪念,母亲依偎着父亲有点羞涩和幸福,父亲挺直腰杆有点傲娇和伟岸,他们的双眼里装满了数不清的温情和牵挂!是啊!在孩童的眼里,父母往往不够优秀,而终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就会发现他们竟如此伟大!我的父母亲也如是,他们犹如大海巨浪退潮后的俩朵浪花,虽不起眼,但仍悄然盛开;虽不惊艳但很执着!他们在我们成长的道路上,用平凡朴实的做人准则教我们如何做人,没有深奥的道理,没有华丽的词语,他们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教我们怎样做一个平凡而又谦容的人。他们用智慧和勤劳酿造着生活的芳香,用期待与持守演绎着生命的乐章,用真诚和理解还有包容和信任去谱写着人生的信仰,用一辈子的时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给我们诠释着婚姻的真谛!我一直明白,懂得感恩父母也是一种成熟!这里愿天下所有儿女在成熟到来的时候,父母依然健康如昔在你们身边,有你们常伴左右!愿我的父母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