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静是我初中同学。又高又白又胖,一头卷发炸扎成马尾,脸似银盘,但五官小巧精致,很像一个超大号的中国娃娃。她很自信,从我认识她她就只穿超短裙,像信仰一样永远露着两条萝卜一样的洁白大腿。她篮球打的好,性格外向,是班级里的红人。我们最初熟识时是4个女孩的小团体,不知道为什么,她格外重视和我的关系。这件事在我成年后用决绝的方式一个一个摆脱我的朋友时,曾被认真的想过,为什么我总被强势的人选中做朋友?我并不喜欢她们,她们不懂得尊重我,甚至可以说我深深的厌恶着她们。但她们却往往把我当成不同一般的,看起来格外珍视的朋友。他们自身很强,他们也不畏惧强者,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弱势而微小的人做最好的朋友呢?我并不能真正明白。我最初并不讨好田静,我想那时我还保有一个少年的纯真,内心中还敢于保留很多真实的好恶,所以我经常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但她锲而不舍的和我保持着友谊。反倒是上了大学,我那时认为我很需要有一个所谓的闺蜜作为装饰,以使自己看起来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两样。于是我开始和她保持异地书信、电话,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朋友的人。那时我的闭塞让我远离了社会,即便在大学里也是。我属于很晚才接触互联网的人,当我家里还不具备上网条件时,田静因为家境不错,已经早早上网聊天了。我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网友,假期回到家,又不能去网吧,简直心急如焚。刚好田静邀请我去和她同住两天,一起参加个招聘会。想起要和她单独相处一个晚上,我真是痛不欲生,表现出一点犹豫。我问她,你家能上网吗,她说可以呀,随便你上。到她家后我急着和网友联系,她说等等,我只能等等,这一等,就过了一夜,但我不好意思再提,只好接着等。她是个表达欲极强的人,那些选中我做朋友的强人,都有那么多话没处可说吗?我听的不厌其烦,恨不得早点睡着打出呼噜来,她可能就作罢了。但我又不好意思真的睡着,就一直躺着煎熬。终于熬到她困了,我把拉门拉上,世界回复宁静。第二天一早,我们计划中午就出发,我说,赶紧让我上网看下。这时候她笑着说,我忘了缴网费了,现在上不了啦。我内心窜出一股被耍弄的怒火,简直要把她家的房子点着。我在心里大喊:骗子!骗子!王八蛋!但我不敢表现出愤怒。这件事很小,但对敏感的我伤害很大,现在我步入中年,那种被愚弄和欺骗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想起来仍然觉得疼。这种疼,在更深处,往往伴随着对自己的嫌弃和自责。
这样的事,在田静和我之间发生的太多,几乎在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在发生,大大小小,不可计数。但我不好意思发怒,或者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敢,总之那时我是一个不敢说不的少年,生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但我内心明明有非常确定又强烈的好恶,于是只能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感,对田静的憎恶一点一点在累积。说憎恶,可一点都不过分。
直到有一天,我大学毕业后的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我决绝的切断了和田静的联系。我终于摆脱了田静。这是我从小到大,做的最让自己舒心的一件事。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尽管我面对着父母和其他朋友的质疑,但我毫不在意。他们每质疑一次,我都更加相信自己是对的。什么是对的?忠于自己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