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照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一只耳朵像羚羊一样竖起,似乎可以预知即将会来临的危险。而另一只耳朵包着白纱布,这种异于常人的外表,让人恐惧得不敢接近他。
美丽的星夜瞬间展现在他的眼里,在那一刻迸发出想象力。画纸上,一朵朵星云在扭曲、旋转,天空被他用藏青色颜料填补满,他认为自己就像粉刷匠,刷粉似的一笔一笔地涂着颜料——那些恰如其分地留白,站在远处看去,就像星星一样发着光。光斑逐渐放大,是理想在不断地靠近他;而远处的城市,天空渐渐被星夜掩没。这种感觉,就像挚友高更走的时候一样——头也不回,空留给他一肚子的绝望。
他是不是病了?因为他看到的星空变得扭曲,他想起挚友高更勃然大怒的骂他“疯子”,然后弃他而去。
他再也不相信在也不再认为世界上有他这种“异类”的容身之地。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愈发地不重要,那么地失败,不然怎么连续好几个星期,一幅画都卖不出去。
可他一直在坚持着,他不容许有人打断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热爱作画,更因为,他就是因画而生的。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没有洁白无瑕的画布,他将不复存在。
然后他的画风,采色逐渐由生硬冰冷的暗色,变为生动活泼的亮色。那些一闪而逝的念头:或是在田里耕作的农夫、或是麦田里惊起的群鸦、或是大海上初升的太阳……都被他敏感的捕捉下来,永远的封存在了画布里。
有一次发病前,只他一人孤独的站着。刹那间,恶魔来了,推开他的房门,扼住他的咽喉,而他就像大海里的一只小船,漂泊不定,只剩下痛苦。这时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消退,随后他就开始流泪。暴风雨怒吼着掀翻了这艘小船——他的救命稻草——这些情景,就犹如他的心智崩溃一样。没有人听见他痛苦的呐喊,更不会有人关心他痛苦的呐喊。
出租屋楼上的两个男人在打牌,传来愉悦的笑的声;然后隔壁的女人在训斥孩子;对面的邻居在哭丧他们死去的母亲,并商量母亲留下的遗产该怎么划分。只他坐在椅子上哀嚎,可见,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于是他只好把门反锁起来,不让邻居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的手在筋挛,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颤抖的手打翻了作画时用的水桶,被各色颜料染黑的废水泼了一地,顺着门的缝隙流了出去。
此刻他想到是那个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弟弟——西奥。几个月前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家室,和妻子那么恩爱,以至于肯定是忘记了他这个哥哥。他又怪起自己无能。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怕弟弟忘记他,因为除了弟弟,已经快没有人记得他了。
嫉妒心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开始把那些蓝色、红色、黄色的颜料大口大口的咀嚼,然后吞咽进胃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昏倒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他清醒了,他扼住自己的喉咙,想把颜料吐出来。想到弟弟无数次救他于水火,为卖出他的画作四处奔波。弟弟西奥是画商,本没必要为他这么费心,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博得他这个哥哥的欢心。
想到这里,他开始懊悔、是无比的懊悔。他懊悔,当年身为哥哥,他自私的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没有承担起一个哥哥该承担的责任,以至于后来让弟弟去养活他。他懊悔自己是那么的自私,自己已然不幸,强烈的嫉妒心竟然不想让弟弟也得到俗世的幸福。
想到这些,他立即给弟弟写信,说明自己的异常。弟弟收到信后,请求他搬至一个小镇子——“奥斯维尔”居住。奥斯维尔小镇阳光明媚,不同于出租屋的阴暗潮湿,是养病的好去处。他无法拒绝,只能顺从。他不能让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担心了,一点也不能。
接下来的日子相安无事,只是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迷或发病的时间却越来越多。而弟弟在他每一次发病后都会无微不至地照料他,这也渐渐成为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终于,在于1890年7月27日,他被一只老式的380口径的手枪射中了上腹部导致重伤。他本可以活下来,但他已经做出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决定。弟弟匆忙赶到,后来听人们说,他于1890年7月29日凌晨1:30分死于弟弟怀里。
一年后,弟弟也跟随着他,长眠于天堂。兄弟俩的骨灰埋在一起,连坟墓也紧紧相邻。
这对兄弟并肩长眠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不离不弃。他是——文森特·梵高,离开这个世界后,终于等到了他的时代。正如西奥所盼望的,可是时机已然太迟。
但文森特·梵高依然相信:今后的人们不仅能欣赏他的画,也能感受到其中充沛的生命力。他对这个并不爱他的世界的热情,他对艺术的满腔热爱,他笔下遒劲的劲道和缤纷夺目的色彩。那些画带给读着似是融入到他的生命里的体验,是值得纤细入微的作品仰望和难以企及的。
时至如今,这位文森特·梵高先生的作品,终将会取代宗教的地位。因为这类艺术,存在于我们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因在美术馆里悄悄欣赏而纷飞的思绪……因为这类艺术,精神旨在透过生命去珍惜、玩味体会生活,教我们忘记人生无常的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