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四川,长到七岁才随家迁到新疆。总觉得自己记性不算好,童年在老家的片段大多模糊——上学的记忆只余下一篇五字课文“毛主席万岁”,连学校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但有件事却像刻在心里,挥之不去:在湿漉漉的田坎上挖一种野菜,它的名字要么是“猪鼻拱”,要么是“猪鼻孔”,至今仍叫我分不清,却记得格外牢固。

四川多雨,田坎窄得能踩空,脚下常年滑溜溜的,稍不留意就会摔进田里。那种野菜的叶子很特别,和红薯叶有几分相似,叶柄处宽宽的,往叶尖慢慢收窄,正面是暗暗的紫红,背面泛着浅绿。至于挖回来是自己吃还是喂猪,我早已记不清,唯独这古怪的名字和叶片的模样,在记忆里鲜活得像昨天才见过。
前些年春节,妹妹请我们吃饭,端上一盘凉拌菜,气味独特得让人好奇。问起才知是鱼腥草,我低头一看,那紫红与浅绿相间的叶片、熟悉的形状,瞬间击中了我——这不就是小时候田坎上挖的“猪鼻孔”吗?原来那古怪名字的魔力,竟让我把叶片的细节记了这么多年。
没成想,这一口重逢让我家王大哥彻底爱上了它。以前住县城东边时,菜店难得见到这菜,后来搬家后,附近菜店常能买到,鱼腥草便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常客。尤其到了冬季,新鲜的鱼腥草扎堆上市,饭桌上总少不了它的身影。借着这份喜爱,我也查了些关于它的故事。

这野菜的名字藏着不少趣味。四川人叫的“猪鼻拱”或“猪鼻孔”,传说源于过年杀猪前,放出来的猪会用长鼻子在地里乱拱,总能把它从泥土里拱出来,方言发音流转间,便有了这两个可爱的俗称。而更广为人知的“折耳根”,则因它的根茎而来——白色的肉质根茎一节节相连,嫩得轻轻一折就断,“折根”叫顺了口,便成了“折耳根”。它的正式中文名“鱼腥草”,源于茎叶揉搓后那股类似鱼腥味的特殊气味,学名则是蕺菜,入药时多用“鱼腥草”这个正式名,在新疆的菜市里,大家更习惯叫它折耳根或鱼腥草。
它不仅是菜,更是陪伴过一代人的“药”。我想起小时候感冒生病,总免不了打肌肉针,其中一种便是鱼腥草注射液,原来这陪伴我童年的野菜,早已以药用的身份守护过我们的健康。如今它作为药食同源的食材,登上更多餐桌,富含钙钾铁,还有“天然抗生素”的美誉,清热解毒、抗炎消肿的功效经得住古今验证。
吃法上,凉拌是最地道的选择。叶子洗净控干,拌上蒜末、酱油、醋和红油辣子,用手抓匀,每片叶子都裹满料汁,入口厚实饱满;根茎则要掐去老根、掰成小段,开水里快速焯一下就捞起,同样拌上料汁,嚼起来脆生生的,越吃越香。当然,它那独特的腥香让爱者欲罢不能,厌者避之不及,却也正是这份个性,让它成了西南风味里不可替代的符号。
如今生活好了,马齿苋、蒲公英、荠菜这些曾经的田间野菜,都成了餐桌上的养生美味。而于我而言,这株从四川田坎挖到新疆餐桌的鱼腥草,早已不只是一道菜——它是跨越千里的乡味,是连接童年与当下的纽带,更是藏在寻常烟火里的温暖记忆,每次入口,都能尝到岁月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