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重道围棋      苏永华

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总是在不经意中突然出现在他的思绪中，那双眼神幽深的大眼，好像能揪心一样，这让他总是有些怅然若失。

现在他又走在了这条路上，就和他过去，总是有事没事、不由自主地走在这条路上一样，不管是匆匆而过，还是悠闲的散步，不管是走在神清气爽的厚厚雪上，还是畅快在卿卿我我的丝丝细雨中，那个高挑的身影始终没有再看到。

城市到了初冬，才感觉像个秋天。踩进秋的韵味里，难免凄凄凉凉。在一个风萧瑟叶飘零的日子里，觉得已经苍老了的他，没有理会湖边围着的一大堆人，依然独自走着。可他马上猛然的回过头来，他没有再看到湖，看到的是像湖水一样的一双大眼。

是她！那双大眼瞬间揪住了他，这使他突然有些晕眩。她拉着一个想跳湖的女人急切地说着什么，马尾辫一跳一跳的。怎么是个警察？他讨厌穿警服的人，这让他有些愣怔。他就那么踩着深秋的气息，静静地一直看着、看着，任凭黄叶飘落在头上回旋在脚下。

日子如水一样淡淡地流着，那个幽深的眼神，好像也没有了淡淡的忧伤，朦胧淡了，梦幻也就淡了。

她在QQ上调皮的打出一个鬼脸，他好久没有理会。

她又打出一行字，“生气了？”

他回复，“不敢！”

“不敢怎么不说话？”

“不想。”

“还是生气了。”

他又好久没有理会。

他确实有些生气了，他已经“老婆”、“老婆”的叫她很久了，她也认可他这样，可他想抱抱她，她竟然不让。

她又打出了一行字，“我接孩子去了，你也尽量早回家吧！噢，别在外面吃，你媳妇不管你，自己不会做点？再见！”

他看着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再见？算了吧！再也不想见了。”

然后他躺在办公室床上，双手枕头，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醒来以后，天早已经黑了。他猛地坐起，揉着眼睛想孩子，可马上就犯愁了，回家？＂咚＂的一声，他重新躺了下来，可马上又坐了起来，“回！”他斩钉截铁地挥了一下手说。从他单位到他家有10多里地，可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走着回，依旧是顺便在路上随便吃一点。城市的夜景真美呀！霓虹灯使夜晚羞答答的，这让他突然真想，牵着她的手，流连在这妖媚的夜中。

快到家的时候，尤其是上楼的时候，他的脚步涩重得像猫足一样的轻。他希望她们都睡了，他就可以觉得，孩子如果不是睡了，会高兴的问，“爸爸，你吃饭没有？累不累？”在开门的时候，他依旧是用耳朵趴在门上听了听，然后轻轻地转动钥匙。有夜晚真好，这会让人恍惚一切真美，他走进家也自然会在昏黄的灯光下觉得家里真温馨，一点都不脏。

又好长时间过去了，刚刚出差回来的他，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了。他知道一定是她打来的。

“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哼了一声。

“到猪圈了？”

他没有搭她的话说：“昨晚我在你们单位附近，看着有马戏团出游。”

她有些疑惑地说，“没有吧？我怎么没听说？”

“我亲眼看着的，怎么会有错！前面是个母猴子，后面有狗什么的，竟然还都穿衣服，你猜穿的什么？”

“什么？”

“警服！”

“呀！讨厌！你看着我巡逻了？”

“噢！”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丢不起人！”

“一会干吗去？”

“没事。想我了？”

“嗯！”

“想我不让亲一下？”

“不行！再说，你早是个干嘛的？”

“当时我不是没注意到你嘛！”

“你把我都故意抱到怀里了，你还没注意？”

“啊？你没喝药？”

“你才神经呢！”

“真的？到底什么时候？”

“瑶瑶结婚的时候，我送亲，你们拦新媳妇，我差点被挤倒，你不是抱了我一下，我才没摔倒。”

“啊？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如果有，我也是好心，我就不会故意抱你！”

“那你还是占我便宜了，你中午请我吃什么？”

“你说吧！”

“噢！那就一会再联系。”

放下电话后，他努力回想着十多年前那场婚礼，隐隐约约好像有，可怎么也记不清楚了。想着，想着，他突然好笑了，因为他又想起，他在湖边傻呆呆地站着看她，没想到她在忙完工作后，竟然在路过时，叫出了他的名字，问他站在那里干嘛？这让他吓了一跳。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没认出她。然后，她刚一提瑶瑶，啊？！啊！！原来……缘来……他一下子清晰的记起，那个不好说话不扎眼的小姑娘。怪不得总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她，他马上觉得她是他的全世界。

中午吃饭时，看着妩媚的她，心动无比的他眼直了，这让她有些羞涩。她悄悄地轻轻踢了他一下，他没有理会，而是又抓住了她的手。她停顿了一下，慢慢把手抽出，然后指了指旁边吃饭的人。

他往后一靠说：“谁规定白天就不能摸我老婆的手？”

她扑哧笑出了声说：“没调！”

他又抓住她的手，这次她任由他抚摸着，好久，才在服务员上菜时松开。他问道：“你当时真就钻到我怀里了？”

“什么呀！我差点让你们挤倒，你护了我一下，然后故意抱我。”

“胡说八道！这是谣传！”她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靠得那么近。”

“你就爱上我了？”

“做梦！”

“噢！……噢噢！我想起来了，要不我就觉得有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一直看着我，我好像还问过你，你好像说警校刚毕业。”

她听后，良久没有说话。然后轻轻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如果太过理智就不是爱情。”

“我一直在悄悄关注着你，后来听说你结婚了。”

“你不会全当我没结婚！”

她还是没有搭他话，继续说：“你说你一直看我的背影，追着我走，其实那一天，我一下就认出了你，你走的很慢，我超过了你。”

“啊？你从侧面过的时候，先看了我一下？”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哎？！认出我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我以为你不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你一副若有所思的德性样。”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一直记着你说的，好学生谁上警校。”

“那不是当时小不懂事嘛！再说也是开玩笑。”

“你当时都快30了，你还小？”

他有些好笑的想抓她的手，她一下拍了回去说：“我感觉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我还奇怪，难道正好一路？”

“我突然看见一双像井一样深的的牛眼，好像能讲故事，我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就这样跟着，跟着，就跟上了贼船。”

她在桌底用脚踩了他一下说：“你上什么贼船了？”说话中又踩了他脚一下说：“别吃肥肉。”然后又继续说：“当时在湖边，我拉住那个不想活的女人，却发现你傻傻乎乎地站着，当时我真想把你推进湖里。”

“噢！对！那个女人为什么想自杀？”

“她的情夫是她的行长，她为了升职和行长勾搭上了，她男人知道后，和她离婚了。可后来，这个行长抛弃了她。＂

＂她和咱俩不一样。这种女人白给我也不要。＂

＂咱俩有什么？原则问题绝对不行。我得为家负责，我委屈死也不能让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你喜欢我。你喜欢了我那么多年，竟然又转了回来，命里注定你就是我的女人。再说，生活就没有对错，感觉好就好，就对。生活是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看的。”他看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就又说：“要不走吧！到湖边。”

她有些不解的看他。

“我也想跳跳湖，我这辈子就是想和国家跳水队的比一比，也想梦幻一把。正好你给了个机会。”

她扑哧笑出声说：“走！我可想当裁判了。”

“如果我挑战国家队失败，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我还会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英雄气概。这个你一定要仔细看。所以，我还有个请求，你一定要划着小船，这样看的清，还要哼着，‘国际歌’。”

她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了，笑得弯了腰。

在走出饭店后，他下意识的想用胳膊搂她，她用包就像做了个小擒拿一样，把他的胳膊绕到了一边。

现在他可喜欢绕着湖边跑了，好像真有了梦幻色彩一样。有时候她也和他一块跑，他就故意跑的快些，然后他喜欢看她气喘吁吁的尖叫：“讨厌！我真想把你推下去！”日子就这样快乐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了瑶瑶的电话。

在咖啡馆里，瑶瑶眼睛忽闪着等在那里。看着他以后第一句话就是：“真是满面春风呀！”然后眼神狡黠地看着他。

他说：“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你和我闺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什么都没有。”

她诡异地一笑说：“有什么也没什么。她喜欢你很多年了，可是你们没有缘分。不过，你们现在，嗯……我倒是觉得无所谓，现在也根本不算什么。”沉默了一会她又说：“我可是她哥让来找你的。”

“啊？”他有些惊讶了。

“有一次，你给她的短信无意中被她哥看到了，你称呼她为老婆。”

“她哥会管这事?”

“嗯！当然，他们兄妹感情好，你不知道?”

“听她说过，其中有一点，我还感慨了半天。”她看瑶瑶专注地听着，只好往下说：“她说，他哥小时候问她爸，‘爸，你想不想好好供我上学?’她爸说，‘当然想了。’她哥说，‘要想就给我转学到重点学校。我现在的学校，都没人好好学，根本不行。’他们家硬是卖了房，想尽一切办法到了重点学校。后来她哥考住了名牌大学，现在是非常成功很风光的官员，而她不忍心看着父母日夜操劳，没有重考，就随便上了警校。不过，她总算考住了公务员。而他爸，为了他们打拼，竟然又置下一份不小的家业，可以说苦尽甘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哥非常上进，有远见的一句话。你是想听听我都知道她什么，你好判断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吧？告诉你，一点关系没有，就是挺好。”

“哪为什么你叫她老婆?你知道她老公是谁给选择的吗？”

“我们真是什么也没有！连手都几乎没拉过。”

“你们是蓝颜知己?柏拉图?”

“算这样吧！”

瑶瑶听后，有些暧昧地一笑说：“其实过去，我也偷偷喜欢她哥，她哥是出名的尖子生。她们家当时还是租的房，又黒又小，可非常干净，处处让人觉得温馨。”

“哈哈，你鬼精鬼精的瑶瑶竟然也有失意的事。难道你也?哼哼……”

“我才不像她那么傻呢！让你骗得晕头转向。”

瑶瑶思索了一下又说：“你们这样再下去，非得有选择了。这是肯定的。她哥问我，知不知道你。我说，你妹妹喜欢了他好多年。她哥听后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任劳任怨一辈子，我们就是这样的家。我们也应该这样，和我妹妹说说吧！”

“你已经和她说了？”

“是的，然后我找的你。她很纠结。”

他听后沉默了很久后轻声说：“我和她再见一面。”

……

他在床上躺着，她坐在椅子上。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再说话了。突然他坐了起来说：“过来！我想抱你！”“不行！你如果再这样我就走。”他突然跳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亲吻着，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她猛地挣脱开，把门打开，然后镇定了一下，走过去推开了窗子。风一下子让她的秀发飘了起来，就像婀娜的杨柳。她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过来，你看，他们是不是都有像咱们这样的故事？”他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他没有往底下看，而是静静的看着她，就像在湖边那样。好久好久后，他轻轻佛起她散落凌乱的长发，她，已然有了一丝白发。

后来，他还是喜欢到湖边来、喜欢在秋风里沉思。大多时候，他就会坐在他曾经傻乎乎站着的那个地方，静静地看着，就是不知道那个背影是否越来越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