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竹
雨,许是云朵儿相思的泪水吧?要不,怎会这般的撩拨人心?!
余光中先生说得好,仓颉“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中国的象形文字,真有世界文字不可企及的高妙了。
多情的文人是钟爱多情的雨的。疏雨滴梧桐,骤雨打荷叶,诗兴就在这雨中萌发了。“江雨霏霏江草齐”,“春潮带雨晚来急”,“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雨,原本是诗的原材料,这些千古名句,字里行间都湿漉漉的呢!劳作中加进些微雨,雨便是最好的点缀,不是吗?“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而“清明时节雨纷纷”,又创造了多么谐调的祭祖氛围。就是送别吧,也少不了雨的:“渭城朝雨 yi 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而用雨来形容美女,莫过于白乐天写杨太真了:“玉容寂寞红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好一个泪美人!真叫人拍案叫绝了。那位多情皇帝李隆基“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雨便是情的催化剂了。而词牌“雨淋铃”,淋淋漓漓,叮叮当当,凄凉之至,又美妙之至了。设想,“梧桐”如果不是“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李易安的“愁”字就不够味。而北宋名妓聂胜卿在《鹧鸪天》中有云:“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到天明。”那份孤寂,那份凄凉,那份幽怨,没有雨,如何能行?
雨天最宜做什么?拥衾小睡,最好是做几个扑朔迷离的美梦;撑一把伞去雨巷中,最好是油纸伞(还是余光中先生说得妙:“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大一点);捧一卷书在案头,最好是诗词歌赋或散文;抑或是作诗、绘画、写字、弹琴、下棋,多么古典的韵味!
“最难风雨故人来。”
那晚,我于雨中的窗前等一位朋友。雨越下越大,由淅沥而滂沱而倾盆。总以为要“有约不来过夜半”了,可他翩然而至,还提前了六分钟。“这般的雨,你就是失约,我也不该生气的。”“大自然赐给我们这么好的背景,我怎舍得呢!”我斟上一杯清茶,递到他面前:“‘君子之交淡如水’呀。”他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一片冰心在玉壶’嘛!”我们相视而笑,笑声飞出窗外,融入雨中。我们谈哲学,谈文学,谈社会,谈人生,谈事业,谈家庭。临行,他伫立于窗前,对着潇潇夜雨,感慨系之:“人之一生,金钱,权势,皆不足道,得一知己,足矣!”
“帘外雨潺潺。”
啊,多情的雨!(完)
199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