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你听说了吗？前段时间撞死人的那个。”

“看了呀，那司机不是被抓了吗？”

“什么呀！今天早上刚更新了，好像说司机不是凶手，肇事者另有其人！”

“啊，合着我前两天白在网上骂那司机了。我都以为凶手定了呢，快半个月了，还没抓到人呢？”

“就是说嘛，之前还有人翻到司机家地址去泼油漆呢，也白泼了哈哈。但我觉得吧，就算不是那司机干的，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不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抓他嘛。”

“是啊，是啊。”

公交车上叽叽喳喳，胡言兑听了脑袋又开始痛。“这事怎么还没完，烦” 他把耳机声音调大，压低了黑色棒球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去。但又忍不住再想：“明明当初找我的时候确信那司机就是凶手了，咋又变了呢？”

胡言兑再次打开手机翻看和那人的聊天的记录

K：接单吗？

H：发来看看

K：[图片消息]这个人前两天开车撞死人了，我是被撞的人家属，想让你把舆论带起来，骂骂他，给我家人出出气。

H：确定了是这人啊？

K：当然。

H：行，一万，你这连带‘死人’了，得贵点。

K：没问题，把事办妥。

H：知道规矩吧。

K：了解，不让你善后。

H：成交。

这种活，胡言兑平时没少接，真不真的都有。他只负责根据买家要求建个营销号，带着舆论跟自己走。有时候带错了方向，他也不管，有钱赚就行。不过这一单，确实接的他有些心慌。

“市人民医院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在后门下车。” 这么快就到了，胡言兑拿着包匆匆下车，往住院楼方向走去了。

308这个房间，他几乎每天都来，住在医院里的人都夸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他把母亲从病床上扶起来，垫了垫枕头让母亲靠着，在床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几个药瓶子，每样几粒混在手上，掺着水喂母亲吃了下去。

“妈，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嘞？”胡言兑坐在椅子上问。

他母亲叹了两口气后，才缓缓说道“好些了”

胡言兑眉头皱了起来，但还是宽慰的说道：“那就好，妈你一天天的别想那么多，开心点，往后日子还长嘞。”

他母亲没有再说话了，胡言兑只得暗暗叹气。自从他父母离婚后，母亲就换上了抑郁症，一年前又被车撞了，腿坏了不说，脑子也更糊涂了。平日里饭也不好好吃，时不时还得输营养液。那几瓶药已经买了两三次了，也不见效果。

刚准备哄母亲开心，就听见临床的病人家属说：“前两天撞人那司机又翻案了，警察啥时候能抓到人么？这些撞死人跑了的也太没有良心啦，要说我呀，抓到后就应该关他个几十年，别出来了。” 

也不能怪隔壁床家属心狠，床上躺着的女人也是被车撞了，还有一个儿子在那场车祸中不幸去世了。

另一床的病人跟着说“抓不抓到另说，关键是抓错了，害得我们白激动了，还充当正义先锋骂了他好几回，那人也真是惨。”

“就是，就是，也怪他运气不好”

“不过，这咱能翻案吗？前几天那新闻上说的那么真，照片视频都有。”

胡言兑被这几句话绕的心烦，刚巧医生来叫他去办公室聊聊母亲的病，他赶快跑出去了。

医生的办公室依旧堆满了文件，每一个病人的近况资料都详细的躺在桌子上。胡言兑看到母亲的文件被平铺在最上面，他知道又该交钱了。

“小胡啊，是这样，阿姨的病情呢虽然有好转，但是腿上的伤还是得再做个小手术，这倒没什么。主要是昨天给阿姨做检查的时候，我们发现胃里长了一颗瘤子，不大，这你不用担心，而且是早期发现，好解决。我们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先把手术费预备上，大概十万左右吧。”

“瘤子，怎么又长出瘤子了呢？不是每天都在吃药吗？”

“吃的药是针对阿姨抑郁症的，阿姨这每天不好好吃饭难免再出问题呀”

胡言兑用手搓了搓脸，又用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真想把刚刚的听到的话从脑子里拔掉。

“行，那我先走了。”

胡言兑走到住院部楼下的树荫里，抽了好几根烟。打开手机正准备查银行卡消息，却又翻到了和那人的聊天记录，忍不住问那人

H：你不是确认他是凶手吗？咋又有另一篇报道了？

K：正准备找你，他就是凶手，那篇报道是别人买的，想替他洗清嫌疑。

H：看着不像是假的啊

K：你自己就是干这个的，真真假假你不清楚？

[视频消息]

你再造一个舆论，把他再拉下来。

H：最近这事警方查的更严了，不好造啊。

K：我给你双倍的价格。

胡言兑看着这条消息纠结了好一会，要平常的事他就爽快接了，但这事不那么简单啊。正想着，医生的话又钻进他脑子里了。

K：三倍。

胡言兑把烟头一扔，心里喊了一句“X，接就接”。

H：成交。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胡言兑照顾母亲睡下后，离开了医院。想着晚上没怎么吃，他就跑到医院隔壁巷子里吃东西了。

今天风吹的有些冷，他本想点一杯白酒暖暖身子，却没想喝多了。跌跌撞撞不知道他走到了哪儿，冷风窜进头里，疼得厉害，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摸到身后有一堵墙，他蹭了蹭，“算了，靠墙躺会儿”

胡言兑睡着了，

“嘶”胡言兑被冻醒了，头还晕着，他眼睛有些睁不开，浑身没有力气，一只手撑着地刚要站起来，斜过眼瞟到对面墙上有两个黑影。心里正琢磨着“大晚上还有人出门呢”，却突然看到两团黑影扭打在一起，只有几秒，一个就被制服了。另一团黑影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直接向对方刺去，另一人似乎是被捂住了口鼻，没有一丝呻吟，脖子上滴答着血，摔在了地上。

他不敢出声，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胡言兑愣在那，迟迟不敢呼吸，看着那团黑影从墙上消失了，才捂住嘴重重地呼一口热气。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哆哆嗦嗦从地上站起来，刚走一步竟崴到了脚。

“啊”胡言兑没忍住，吭了出声，他突然感到一团黑影向自己袭来。。。。。。

巷子里一家二楼阁间的灯突然亮了，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几个人从楼里出来，嚷嚷了起来“怎么了，王姐”

“不知道啊，大晚上的，谁在那吵呢？”

“就是，就是，哪家夫妻打架呢吧”

“这哪知道，诶，那地上咋躺着人呢”

“谁家的啊，躺在那儿”

“过去看看，走嘛”

几个人走上前去，惊讶的叫了出了：“死人啦！死人啦！”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

“诶呀，这地上全是血发生什么了呀。”

一个胆大的用手摇了摇胡言兑身体，“小伙子，醒醒来，醒醒呀。” 胡言兑没有反应，又拨了拨另一个人的的身体，瞬间叫喊了出来“啊！脖子，脖子”

“快打120呀，快呀”

“这不是老郭他儿子吗？他爸前两天刚撞了人，儿子怎么也出事了啊！”

“诶呀你没听新闻说呀，撞人的不是老郭，冤枉了呀”

“啊，冤枉了，那前两天那么多人在咱们巷子这里闹，诶呦”

“谁知道啊，你没看老郭家门口油漆都泼满了，惨的呀！儿子又出事了！”

“他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赌博嘞，欠了几十万，把老郭可坑惨了”

“是啊，他爸出事前就老有人来这催债。”

“这儿子也是不争气，诶。”

街坊领居一人一嘴，总算把救护车等来了。

救护车赶来时，胡言兑已经快没有呼吸了。幸好，深夜里路上没什么车，很快就到了医院。

第二天，胡言兑从病床上醒来。眼前的白色世界陌生又熟悉，只是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母亲，是自己。他摸到头上的绑带，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又瞬间紧张了起来，却又不敢再细想了。

医生和护士从门外进来，看到胡言兑醒了，把他从病床上扶了起来。

“感觉怎么了？头还晕吗？”

胡言兑没有力气说话，轻轻点点了头。

“哦，正常情况，昨晚你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还好你命大撑了过来。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胡言兑当然记得，但是他没有说话，呆坐在那里。

医生也不好再问：“没事，你先慢慢想想，下午呢，会有警察来找你了解了解情况。要是想不起来也不用着急，好好休息啊。”

胡言兑依旧默不作声，但他的脑子里却一再闪现昨晚与那人搏斗厮杀的场面，脚崴之后正准备跑，那人从背后袭来，捂住了他的嘴。他用胳膊顶着那人的肚子，忍着痛用脚踢那人的腿。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人拿起砖头向他砸了过来，在之后他就晕了过去。

想到这，他的头开始发痛，像有一根针在脑子里乱扎。

下午，他正坐在床上朝着窗外发呆，余光瞟见两个穿制服的人跟着医生进来，他低下了头。

“同志你好，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

胡言兑点了点头。

“好的同志，你先放松啊，你还记得昨晚在你受伤前发生了什么吗？”警察小心翼翼的问

胡言兑，犹豫了一会，觉得说出来，抬起头看着警察，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

“啊……啊……啊……”

“同志，你别激动慢慢说，慢慢说”

“啊……啊……啊……我”不，胡言兑不是激动，而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他拽着床单，用手拍打，两眼惊恐的看着医生。

医生赶忙上前，“是说不出话吗？深呼吸，慢慢发声。”

胡言兑深呼了一口气，又喘了几下，尝试再次发声：“啊啊…我…啊……啊……”他抓着医生的胳膊，身体不停地发抖。

“好，好，先冷静，我们再去做一个脑部的CT。警察同志，在这稍等。”

过了一会，医生带着胡言兑回来了，安抚好胡言兑情绪后，和警察一同出去。

“是这样警察同志，我们刚刚检测出他的丘脑受损了，患上了紧急性运动失语症。这一段时间都不能正常说话了，以后还要再看恢复情况。”

“啊，这”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头部受损会影响调查，听到胡言兑醒来以为没什么问题了，可没想到竟然不能说话了。

“这怎么办？案件没有他很难进行下去，昨晚根本没有视频监控，那个死者的死因也很难调查。”

“医生，有没有方法能让他尽快恢复。”

“目前，只能先做一些康复训练，至于完全恢复，根据我们以往经验来看最快也要两三周后了。”

“两三周……好，大概了解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还请您仔细照看，毕竟牵涉到刑事案件。”

“没问题，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的。”

警察走后，医生来到胡言兑病床前，安慰他说道：“不用太担心，你脑部昨天受了创伤，一时间语言神经影响到了，暂时说话有些困难。这两天我们会派专门的医生和你交流对话，很快就能恢复的。先好好休息吧。”

听完医生的话，胡言兑悬着的心，松懈了一点，但还是在半空中吊着。

两天后，警察又来了，胡言兑的康复训练还没有起效，心想：“来了也没用” 警察问不出什么，又走了。医生告诉警察：“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恢复没那么快”

一个警察有点捺不住性子了：“不能不急啊，这死的人是半个多月前撞车司机的儿子，两起事件前后发生，我们得尽快调查清楚啊。”

另一个警察也皱着眉对医生说“市民们都在关注，网上也闹得凶，我们也得尽快给大家一个交待。”

医生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他开不了口，硬逼也不行的。”

送走了警察，本想着下次等胡言兑康复一些了再联系他们，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警察就又过来了，这次手里还带着一个文件袋。

来到胡言兑病床前，先是对胡言兑说“同志，我们也知道你不能说话，这样我们说你听着，没问题就点点头，有什么不对你就摇摇头行吗？”

胡言兑点头，心想“是已经调查出杀人凶手了吗？”

“根据我们调查，你在XXXX年X月X日，从市医院出来，前往隔壁的巷子里吃饭了对吗？”

点头

“那你吃完饭之后就去了XX街XX巷是吗？”

胡言兑没有点头，他喝醉了，哪知道自己去了哪儿？

“听摊主说你那天喝了不少酒，是忘了自己去哪了吗？”

点头

“好的，那请问你之前认识郭徒吗？”

郭徒？这个名字胡言兑好像在哪见过。

警察看他没有回应接着问“是这样，据报警市民说，那天晚上他们发现你和郭徒倒在地上，你们身上都有血迹。”

“怎么会？我倒下去的时候身边明明没有人，郭徒是谁，怎么会在我身边？”胡言兑十分疑惑地想。

“那这样吧，你和郭徒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纠纷？”

胡言兑立马摇了摇头，他肯本不认识郭徒啊。

“那你们当晚有发生什么争斗吗？”

胡言兑不敢做出任何动作：“难道郭徒是袭击我的那个男人？可他用砖头拍晕了我，他怎么也倒下了”

“这么说你不认识郭徒？”

点头

询问的警察有些着急了，他示意旁边的人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胡言兑注视着那人的手，东西刚拿出来，他就立马叫了起来：“啊……啊……刀”

“你见过？”

胡言兑点头，又立马摇头。

“再想想见过没有。”

胡言兑再次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把刀上发现了你和郭徒的指纹，你的指纹集中在刀柄处，你当晚是有用这把刀和郭徒发生争执吗？”

他想起那人拿刀刺向他，与那人争执时，把刀从那人手里夺过来扔开了，怎么会又出现在这儿？

胡言兑点点头。

“好的，是这样，郭徒在当晚已经去世了，如果你用这把刀做了什么还希望你能诚实的告诉我们配合我们”

什么！去世！胡言兑的心瞬间被警察的这句话提了起来，他明明没有用刀杀那人，那人怎么会去世？胡言兑越想越可怕，他拼命的摇头，张开嘴“啊啊”的喊着，向警察表示这根本不是他做的，与他无关。

警察安抚着说：“我们只是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结果还没有定，不要这么激动。”

胡言兑绷紧了神经，脸和脖子的青筋都已经凸起，他想喊出来：“不是我，不是我”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只能说出“不……我……不”

“病人情绪太激动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医生劝警察先离开。但胡言兑紧紧地抓着警察，“啊”“啊”地叫着。

“别激动，别激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肯定会再找你了解的，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警察按下了胡言兑的手，走出了病房。

胡言兑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明明自己被人害，怎么反倒成为害人的呢？“冤啊！”他在心里呐喊着。

又到了深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要怎么才能说出来，他掐着自己的大腿胳膊，又急又气。突然，手机里接到一条短信，让他再次变得疯狂。

K：单子还接吗？

胡言兑，有些犹豫，但想到母亲还在住院，自己又受了伤，回了一句“什么单？”

K：[图片消息]（图片显示的人是胡言兑）

这个人，帮我搞他。新闻里说的郭徒，就是他杀的。我把郭徒的欠债资料发给你，到时候你就编几条消息，说郭徒欠债不换，图上这个人（胡言兑）杀了郭徒。

胡言兑看着K发来的消息，手机掉到了床上，他再次拿起反复确认自己的照片。“不，这不可能！这人到底是谁，他不是之前那死女人的家属吗？怎么又和郭徒扯上关系了”胡言兑拼命的回想：“郭徒？郭徒？啊！撞车司机郭代明的儿子” 

胡言兑想起之前在网上爆出过郭家所有人的照片，种种疑问困在他的心头：“这么说那晚袭击我的人不是郭徒？难道郭徒就是被那人杀死的人？可为什么警察说刀上有我和郭徒的指纹？我明明没有见过郭徒！为什么说我和郭徒倒在一起，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给我发消息的人和郭代明，郭徒是什么关系，他和那晚的袭击我的人有没有联系？莫非他就是那晚袭击我的人！？”

胡言兑缕不出来思绪，K又发来一条消息

K：别犹豫了，这次给你十万，一定要让公众把矛头指向图片这个人。

“十万？这是让我自己要我自己的命吗？疯了！疯了！”

胡言兑回复K：“不方便，拒接。这人应该不是凶手，警察还在调查。”

K没有回复，胡言兑盯着手机脑子里一团乱麻。

又过了一天，胡言兑不停地翻看手机，他迫切地想知道警察调查的怎么样了，但没有等到警察的消息，却被一条热搜第一的营销稿弄疯了。

营销稿：震惊！暗巷深夜惨案，凶手浮出水面。泯灭人性，或与撞车案牵连。

图片中男子，名为胡言兑。在XXXX年X月X日，醉酒后杀死郭徒。据悉，郭徒常年欠债不还，胡言兑多次讨债未果，常用郭代明性命威胁郭徒还债。更为震惊的是，撞车司机嫌疑人郭代明撞死的女人正是胡言兑的情妇。在女人死前，被胡言兑发现她与郭徒有染，现怀疑撞车司机一案是胡言兑一手策划，并将其栽赃给郭代明以此来威胁郭徒。没想到在X月X日晚，醉酒后与郭徒发生争执，恼羞成怒用尖刀将郭徒杀死。

[营销稿详细消息]

[网友评论消息]：

小萝卜：天哪，真没有想到，这案件这么复杂。

不知道是谁：这个胡言兑也太冲动了，不止于杀人嘛

这个疯狂的世界：刚骂完郭代明，又来一个胡言兑。

噼里啪啦：就算郭徒欠债不还，胡言兑处理方式也太粗暴了。

胡言兑刚刚看完这篇营销稿，警察就从病房外进来了，胡言兑发疯一样的跑向警察，他跪倒在地上“啊”“啊”地叫着，可是谁能听懂呢？谁又会信他呢？

警察手里拿着那篇营销号的文稿，等待审问胡言兑……

城市另一边，K关掉了手机，地面上散落的有黑红色的绷带不知道掩盖了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