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基层女性》第一章,看了几页文字后很肯定地知道一个残忍的事实,我的妈妈不爱我。
小学二年级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她。我的被窝从奶奶床上挪到了她房间里的小床上,和大我一岁的哥哥分头睡。我睡觉会磨牙,有次早上醒来发现嘴里塞了一个空烟盒,满嘴苦涩的烟草味。这才知道我在睡觉时磨牙会打扰到别人休息。早上上学要准备早餐、中午的饭盒。她还在睡觉,我忘记早上怎么吃的,可能是把昨晚的饭菜放锅热一下吃的,中午的饭盒里放了几把米和一个咸鸭蛋就出门了。在学校里洗米淘米加水放在厨房的蒸饭锅里,中午下课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和咸鸭蛋。她很短暂的在家住了些日子,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离开,再见她我已经在读五年级了。
我爸把我送到大姨家的出租房里,她家在市场里做熟食生意,煮肉的大灶台旁边常常能见到一只只硕大的老鼠爬过。大姨和姨夫对我的到来没有表示反感,我和表哥一人一头睡,他教我玩飞行棋,暑假结束姨夫带我到外婆家,我就在附近的小学报名上了课。隔了一个县,方言相差大,我几乎听不懂外婆在说什么,好在有表姐表弟一起住,他们和我说普通话。生日那天,我妈托堂舅带回来一个蛋糕。虽然吃过很多次蛋糕,但这是第一个属于我的蛋糕,极度兴奋的等到放学回去,跑回家看到窗台边的桌子上放着半个蛋糕,外婆抱着小表弟坐在窗台边的床上说蛋糕拿过来就是这样的。我不敢说什么,照单收下了。我拥有了一辆自行车、一部订书机和一些新衣服。有次她回到外婆家,我陪她一起睡在阁楼上,她说她丑吗?我说不丑,她又问看我屁股这么大,是不是不好看,我说不会的。她自顾自的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这样比例的好处。
初一上学期,奶奶有次打电话给我,问哥哥能不能送到外婆家住,我觉得我能住哥哥应该也能住吧,就说能的。没过几天,奶奶和堂姐把哥哥送过来,她们站在道坦里,旁边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邻居,我看到她们那一刻,下意识的抱着她们大哭,一年多不见亲人,我哭的喘不过气来。外婆抱着小表弟站在屋子的过道口说,我这是开幼儿园的吗,都送过来。没人邀请奶奶、姐姐和我哥进屋,他们在外面等我收拾行李,一行四人老幼乘车回了家。
初三那年又见到我妈,她看着很不好,被我爸抓回来坐在房间的地上,身上衣服被抓的皱巴巴的,手机没收了,身上一件行李也没有。她叫我去镇上买一套睡衣,不要红色的,买绿色的。我放学回来给她带了一套绿色睡衣。她顺从的在家住下来,没过多久,我爸又被抓走了,这次不知道会关多久。哥哥得了乙肝,她陪着去看医生,和奶奶、邻居的关系也很好。她在附近的工厂里找到活计,往烧好的圆形泥胚里套硬纸管,周末我陪她一起上工,午饭是早上从家里带过去的米和菜,放在锅炉上蒸,到中午就能吃上香喷喷的蒸肉蒸菜。
到高一,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很僵了。我从堂姐那里知道她在家的这两年,我的学费都是奶奶出的,我问她为什么是奶奶出学费?她打了我一巴掌,我说不上学了。她说好。就这样我辍学了。我爸从牢里出来,那几天镇上开工厂的老板来村里招工,我妈说在家赚不到钱,想带我出门打工赚钱,我爸看她有我跟着,也就让我们去了江苏,做了两个月工,我时时想念上学的日子,和我说想回去上学,她马上同意了。她给了我坐车的钱,我独自坐客车回到了家。鼓起勇所和我爸说回来是要上学的,他不理我,我不敢犟,后来也没敢再说这事了。我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起去打工的同村人说我妈离开服装厂不知去向了。
上班后,偶尔有她的联系电话,工作不开心会和她诉苦,她只听听,没有建议,适当的时候嗯一声。有年失恋,我打电话说想去她那里住,她顿了下,有点不太情愿的说那来吧。后来只住了一年,我主动给了一万多当我在她那里的生活费,她帮我交了3000元的驾校报名费。
去年她带男朋友回来看望外婆,我将他们从机场接到再送到二姨家。想着多年没见到,后面要准备考试没有时间出来,接送的这一路就当见面了。开车路上,想让她出半年的房贷,她只听听不回话。硬顶着压力熬了一年通过法考,几个月没见我的朋友说我像五六十岁的老妪,头发白了一片。外婆生病住院,我妈和大姨二姨舅舅商量养老问题,她回来,我去机场接她,送她去外婆家再回到我的出租房,第二天我去外婆家找她,村里但凡她认识的人都知道我过了法考,在律所实习,是未来的大律师。表弟结婚前几天,她有天突然打电话很不客气的质问我,表弟叫你去帮忙搬家为什么不去。我说我不知道这事,如果知道有时间我会过去的。我问了飞机到达时间,说好我去接她。那天晚上我从 7 点半等到 9 点半,飞机预计 8 点到达的,但没到,我害怕飞机失事,问了服务台,把能联系到她的人都问了一遍。问到我哥才知道改了航班,要到 9 点半到达。坐在候机室里绷不住,回到车里,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办法止眼泪。等到 9 点 10 分,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保持一个平稳的状态。接到她,我的眼睛估计还是红肿的,说话语气倒是平静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和我说改航班的事,她说准备上飞机和我说,但没想到这趟飞机没网络。回来路上我说二姨让我接外婆去吃酒,表哥们顺路,他们都不去酒席吗?她说怎么让你接,你表哥应该会去吧。晚上吃饭时,她试探我的收入,我说零收入。她又说准备在家买套房安顿下来。我看着她没有再回话。第二天下班回家,她和行李都不见了,估计去二姨家了,我没问她。二姨打电话和我说要先去她家接我妈,再去接外婆,酒席结束要送回去。我说为什么要去接我妈?二姨说外婆需要人照顾,我说外婆家找不到人照顾吗,要我多绕一个多小时车程去接她。我接到她一个多小时,去外婆家一个多小时,再回到酒席一个多小时,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酒席结束已很晚,我送外婆回家一个多小时,我回家再一个多小时,我估计半夜还在路上。而且表哥顺路,再说我车技不好容易伤到老人,就此拒绝了二姨。酒席上我见到了她,新买的一整套衣服,不枉她刚到我家就心心念念要买衣服,她看到我说外公在那边,我没理她走开了。酒席结束她说这么晚了开夜车不安全,住二姨家。我看着她没说话。二姨让我接送外婆要开四五个小时的夜路,我妈一句话都没说,现在和我说开一个小时的夜路不安全。我有点气无语了。自那以后,我们默认的断了联系。以前她说我爸毒赌懒占全了,还会打人,她是没办法才离开我和我哥的。我相信也理解她。现在她要还和我说这些,我可能会被气笑。本质如此的人,苦衷是有,但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