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这个时节,遍地蔓延的花草吸引了农家人的视线,于是,妈妈们便让我们放学马上回家,几个人结伴去野外打猪草。
80年代,猪可是农家人不菲的收入,它可主贵了。妈妈一日三餐都煮一大桶猪食喂它,碰到猪生病,还会做酸面叶给它发汗。在那个时代,这可不是个例。
打猪草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累,很享受这个过程。那时上学就语文、算术两本书,作业极少。能和小伙伴们去野外玩耍,还能帮家里干事情,对于一群10来岁的孩子来说是个美差。太太阳离树梢还有一尺高的时候,我们就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出发了。路上谈论的话题可多了,老师待谁好,谁和谁闹别扭了,谁拾的东西上交时少交了,谁抄谁作业了,一路上的话题离不开学校。
嘴里说着眼也不闲着,瞅到星星点点的草不放过,看到大片的就呼朋引伴,几张小手像镰刀一样,一会儿地上就只剩草根了。 打猪草也有讲究的,沙罗秧、大碗花最得猪的宠爱,妈妈教导我一大片一大片长着长须,摸着剌手的就是沙罗秧。大碗花一朵一朵,开粉色、白色的花。蓑草用小铲子铲,因为它的根很深。我干这些活不很拿手,邻居的丽丽手很麻利,她打满篮子我只能打半篮。好在天长,我们黄昏回家时都能满满一篮。不过我的是虚虚的,丽丽的很瓷实,有时候,丽丽也会把她打的草掬一大把送给我。有次,明芳在草地上捡到了一只钢笔,可把我们羡慕死了,从那以后每个人做上了美梦,打草时左瞅右瞅,也想拾到一件宝贝。这机会真让丽娟逮着了,她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张蛇皮,我们害怕极了,担心附近有蛇撒腿就跑。丽娟胆子大,跑两步又拐回把蛇皮捡了回来,我们几个人一人分了一小段,夹在书里当书签。
当我再大两岁,能帮妈妈干许多农活:拔草、摘棉花、剥玉米。最累人的是夏天趁午休时间去几里外的河沟边打猪草。爸爸在外地上班,只在收麦、收秋、过年时回家,妈妈干活常让我给她当帮手。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拉着架子车来到河边,妈妈抄起镰刀割了起来,一堆一堆放好,我把她割的草抱到车上。河边的草由于水分充足,长得丰茂,足有半腿高。不一会儿我们就能装一架子车,我们垒垒得高高的,用绳子捆绑一番打到回府。回家以后,摊在路上火晒,三、四天功夫,青草变成干草,我又和妈妈把干草堆放在角落里,准备冬天粉碎粉碎和到猪食里让猪吃。猪这个大肚婆,光吃精料是吃不起的。妈妈就每年夏天和我去河边打猪草,这活计一直干到我考上师范。
很快,就到了收麦子的时候。收麦子让大人们身心疲惫,对我们小孩来说妙趣横生。八十年代,蹦蹦车是主要的农用机械。(它烧的是柴油,黑烟很多,因工作时发出嘣嘣的声音而得名)拥有蹦蹦车就相当于买得起奥迪,他们靠帮人拉麦、碾场赚钱。除此外,没有类似收割机这样的农用机械。农民用镰刀一下一下把半年的收成割成捆,运到打麦场,摊在太阳底下。晒焦后掏钱请蹦蹦车主拉着大石磙在麦秸秆上碾来碾去。麦粒和麦秸脱离后,用叉子把麦秸收起堆成垛。正午时分,劳作了一晌的大人们回家吃饭休整,就派我们小孩子看场。连成片的麦子发着金黄刺眼的光芒,在我们看来却是打滚、嬉闹的天堂。缺少了大人的监管,我们肆无忌惮地追跑着,欢笑着,故意不小心摔一跤,顶着满头的麦秸笑着、闹着,得意得就像戴着王冠。有时我们还在麦秸垛里掏出个洞,躲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戏,也会躺在麦场上叼根麦秸悠闲地吹着口哨。
孩子的快乐来源于玩,干活也能玩出花样。当麦粒和麦秸脱离,还要进行扬场的工序。趁着风势,轻飘飘的麦糠和麦子分成两堆,麦子干净了,妈妈就让我们姊妹三个用编织袋装麦子。我和弟弟常把小妹装进塑料袋,然后往里面装麦子,妹妹跳着躲着,直到两腿陷在麦堆里出不来,就算输了。然后弟弟进去,我进去,有时不小心踩漏了麦袋子,妈妈就绷着脸训斥我们。假如收麦收到雨肚子里,爸妈就看着冒芽的麦粒阴沉着脸不说话,我们也知趣地不敢大声说笑。
割麦用的镰刀好多出自爷爷的手,爷爷会打铁,我家有一个大风箱,还有烧碳的大火炉。爷爷打铁时,我的工作就是拉风箱,它相当于鼓风机。随着拉手一出一进,风箱发出哒哒的声音,炉里的火苗一明一暗,爷爷额头的汗也跟着一亮一亮。铁块在炉里烧得通红时,爷爷就把它夹出来,咣当咣当一顿猛砸,砸成不同的形状。爷爷把它往水里一蘸,哧…...一股白烟从水中冒出,等夹它出来,铁块就成了镰刀头,斧头。一到收麦时节,爷爷就要忙上一阵子。
那时的农活怎么那么多,永远干不完。夏天过去,就是秋天了,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爸爸妈妈倒成了地的奴隶。拉着架子车把剥下的玉米一趟一趟拉回家,还得砍下玉米杆,用锄头刨出玉米根。当土地清理干净,还要犁地、平地、播种。遇上天旱,浇地也不可避免。几趟农活下来,爸爸就要瘦几斤。看到爸爸拉架子车时绷直的脊背,青筋暴露的脖颈、涨得血红的脸,我只能拼命地在后边推车。
秋天的晚上月色皎洁,整个院子堆满了这一季的收成。我们一家人围坐一起剥玉米皮,这项工作也不简单,我和弟弟干到10来点就小鸡啄米一样打瞌睡。爸爸为了赶活计开始想法子了,他说:“剥皮有奖励,10穗1毛钱。”我和弟弟立马睁大眼睛快速剥了起来,将近12点爸爸开始清点数目,我们每人都能挣个块儿八毛。爸爸说,先睡觉,明天兑现。太瞌睡了,顾不上和爸爸纠缠。这样的结果是,第二天啥也没有,白干。上了几次这样的当 ,我们变聪明了,不睡觉也要缠着爸爸要钱,爸爸也会笑着给我们几毛钱。
玉米剥完皮,还要6个4个系在一起,好上树架子。在树上绑个木棍,把系好的玉米围着树层层叠叠码上去,让太阳随意晒,冬天没活时取下来把玉米剥成粒,经过几道手续玉米才回到了农民的粮仓里。系玉米棒也分技术高低,4个一组两两系在一起只能算及格,爸爸教我6个一组像编姑娘的辫子一样编,这样编好就能打个优秀。院墙也是挂玉米的好地方,一个一个大玉米棒子挂好后,爸爸还要在顶部加上塑料布,怕雨天玉米挨淋发霉。在农民眼里。粮食也是他们的孩子啊。当农家小院全是金黄,爸爸眯起的眼睛很有成就感。
旧时的那轮明月照在心头,童年的记忆历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