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赋闲在家,幽居在家。书本翻腻了,电视也不想看了,和家人翻来覆去地老是唠叨那么几句话也觉没啥意思。忽地想起N兄前些年往贵州旅游,回沪后曾送过我一瓶包装很奇怪的白酒(当时忙于俗事杂务,没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观赏),现在无营生可操弄,正好找出点事情来消磨无聊,于是打开酒柜寻找。我家这个木柜约有成人那么高,柜深三尺,名为酒柜,实际上杂货混放;柜里光线暗淡,在杂物中欲想扒拉出自己想找的物品,好像不是那么地容易。拿来台灯,借着光束,七寻八找,终于找到了那瓶酒。酒盒上面布满了灰尘,拿到窗外,张嘴使劲地吹,灰尘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向室外飘去。我住的楼层虽不算高,但也属高处,呵呵!“高处不胜寒”,但高处吹灰却很方便!再用抹布,轻轻拭去残留的灰垢,这瓶“屯堡古酒” 瞬间崭新如故。酒瓶设计的很有创意:红泥陶瓷作酒瓶,酒瓶外观好像一个狰狞的人面,豹眼圆睁,眉如烈焰,模样有点吓人,风格类似夸张的贵州土著艺术傩面。看着看着,忍不住地用手,正向,使了一把劲,遂把瓶盖拧开了。取来酒盅,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斟满,但见酒水色清透明,酒香扑鼻而来。模仿视频里品酒师品酒的模样,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酒水,咂嘴细细回味,觉得非常有感觉:酒味不似五粮液甘醇,也没有茅台酒那么馥郁,但其清冽甘爽决不输于斯。另外,这酒的酒性绵软可口,似乎又有一点双沟大曲的味道。
从桌边把包装盒重新拿在手上,瞅着“屯堡”二字,看了好半天,N兄送酒时和我讲过“屯堡”的故事,大意是:明洪武十三年,西南梁王叛乱,朱元璋调兵三十万南征(史称“调北征南”),这些士兵大多是在南京附近募集的农民。平叛战争胜利以后,朝廷下令部队垦田戍边,于是这三十万士兵就被安顿在了贵州遵义一带。他们虽然在贵州住了下来,但始终不忘故地:聚族而居,屯地为堡,从房屋建造,到衣裳穿搭,饮食起居,乃至语言交流等,均坚守故土风俗习惯。就这样,在异地他乡繁衍生息了几百年后,贵州“屯堡人”,就成了他们有别于其他族群的标识。直至今天,“屯堡人”的礼节、口音、饮食、服饰等还与古代南京的习俗大致保持一致。换句话说,六百年前的江南风物在这里被定格了!
学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无酒不戍边”这句话。想当年,大军南征到了贵州,部队一时半会的回不了江南。为打发时间,也为思念故土,可能还因为贵州太过潮湿,需饮用高度白酒驱逐湿气。几个官阶大一点的主官们碰了碰头,决定利用当地的物产条件开个酒坊酿酒。他们在众多的兵士里招幕到了懂得酿酒的人,委托他们建造酒窖,再拨出军粮,放手让这些酿酒师傅去折腾一番,不料这些人还真的把贵州的五谷变化成了美酒。以现在的眼光分析,这些远离家乡的兵士,他们利用自己早年学到的技艺酿酒,虽然付出的时间与心劲与家乡是相同的,但由于贵州具有酿造蒸溜酒得天独厚的上好条件,竟然事半功倍,酒酿得比在江苏老家还要好。今天我品尝的这瓶屯堡古酒,虽然离第一代屯堡人酿酒已经过了数百年,但在酒质里,仍然能嗅出来一点江苏洋河大曲的味道。表面上看,似乎有点怪异,如若细究,其实也符合情理和事物本身的逻辑。
黔地遥距沪上几千里,爱好摄影的N兄,肩扛长枪短炮,一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当他看到了这瓶铭记着传奇历史的“屯堡古酒”时,想到了我这个爱琢磨陈年旧事的朋友,于是将这瓶极易碰碎的酒和他那些昂贵无比的照相器材放在一个背包里背了回来。我不知他是坐火车还是乘飞机,反正一路上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瓶酒。屯堡古酒的质地也许比不上茅台、五粮液,但这瓶带着朋友浓厚情谊的酒,于我而言,还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我单调烦闷的幽居,因为拧开了屯堡古酒的瓶塞,忽地变得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