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城的青砖缝里,好像总渗着点说不清的腥气。东方玥和青儿走在巷子里,能听见两侧宅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那是被“内厂”抓去问话的百姓,放回来后大多伤了肺腑。
“太子如今三十一,手是越来越黑了。”青儿低声说,指尖无意识绞着药箱的带子。她指的“内厂”,是太子私下养的势力,比锦衣卫更阴狠,专查“谋逆”,说白了就是替他铲除异己,这阵子在城里抓了不少人,连茶馆里说句“玲珑阁费钱”都可能被拖走。
巷口突然传来喧哗。几个内厂番子正把一个老秀才往麻袋里塞,老秀才挣扎着喊:“我只是写了首诗!没骂太子!” 他的家人哭着阻拦,被番子一脚踹开。
青儿刚要上前,就被东方玥拉住。她摇摇头,示意“别硬碰硬”——内厂的人,连官府都不敢管。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二十八九岁的三皇子骑着白马过来,石青色锦袍在灰巷里像片干净的云。他勒住马,皱眉道:“光天化日,抓个老丈做什么?”
番子头头见是他,语气收敛了些:“回三殿下,这老东西写诗影射太子殿下。”
“哦?”三皇子翻身下马,拿过老秀才的诗稿看了看,笑道,“‘玲珑玉宇接云端,百姓衣单望雪寒’——这是写实,算什么影射?” 他把诗稿还给老秀才,对番子说,“放了吧,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番子犹豫着:“可太子殿下那边……”
“有本王担着。”三皇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父皇教我们‘爱民如子’,总不能让老丈因几句诗受委屈。”
番子们悻悻地走了。老秀才对着三皇子磕头,他赶紧扶住,又从袖里摸出锭银子递过去:“买点补品吧,看您咳得厉害。”
百姓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谢他,他只是笑着摆手:“分内之事。” 转身时,目光落在青儿身上,微微颔首,“青儿姑娘,又见面了。”
青儿连忙回礼:“三殿下。” 心里暖烘烘的——这阵子内厂闹得凶,多亏三皇子时常出面拦着,虽说不能全拦住,却总能救下几个,给些银子安顿。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能在太子的锋芒下护着百姓,已是难得。
“夜里不太平,姑娘们早些回吧。”三皇子没再多说,翻身上马,石青色的袍角在风里轻轻一扬,便消失在巷口。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东方玥突然说:“他的马,马蹄裹了软布。”
“嗯?”
“内厂抓人多在夜里,”东方玥望着巷深处,“裹了软布的马蹄,走再近也听不见声响——他或许早就知道这里要出事。”
青儿愣了愣:“可他总归是救了人。”
“是。”东方玥没再反驳,只是指尖轻轻叩了叩琴身。琴里的短刀沉睡着,没什么动静——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夜里歇在客栈,青儿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窗外有黑影掠过,是内厂的人在翻墙,目标像是隔壁院的教书先生。她刚要叫醒东方玥,就看见另一道更轻的影子跟了上去,石青色的,动作极快。
片刻后,隔壁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内厂番子的低骂:“晦气!跑了!”
黑影散去后,青儿看见那道石青色的影子从隔壁院墙跳出来,往巷口走——是三皇子的侍卫。
“他让人放了教书先生。”青儿轻声说,心里那块对三皇子的疑虑,终于落了地。
东方玥却望着窗外的月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琴弦。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思。但她终究没说什么——这临州城的暗影里,能有这样一道肯护着百姓的光,已是幸事。
第二天,内厂果然贴了告示,说“逆贼教书先生畏罪潜逃”。百姓们私下都说,定是三皇子放的,个个赞他“菩萨心肠”。
青儿给受伤的百姓换药时,听见他们念叨:“要是三皇子能管内厂就好了……”
她抬头时,看见东方玥站在阳光下,正看着内厂衙门的方向。那里挂着面黑旗,风吹过时猎猎作响,像只张开的鬼爪。而不远处的济世堂门口,三皇子正弯腰给一个孩童递糖,石青色的身影在黑旗的阴影外,明亮得像团光。
青儿笑了笑,低头继续换药。这江湖,总归是有让人信得过的人的。
东方玥的目光从黑旗上移开,落在青儿忙碌的侧脸上,轻轻吁了口气。或许,真的可以暂时放下那些莫名的警惕——至少此刻,石青色的光,确实驱散了些许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