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尘墨香
血色隧道：1941年重庆较场口大轰炸惨案纪实
1941年6月5日傍晚，重庆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灰色云层笼罩，长江与嘉陵江的水汽在闷热的空气中凝结，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彼时的重庆已遭日军空袭三年有余，市民们对防空警报的尖利声早已熟悉，却没人料到，这一天会成为这座英雄城市近代史上最黑暗的日子较场口大隧道窒息惨案，在暮色与硝烟中悄然酿成。
下午6时15分，“呜呜”的防空警报划破山城上空，尖锐的声响穿透街巷里的吆喝声、江水的涛声，瞬间将市井的热闹撕碎。正在较场口附近商铺整理货物的王德顺手忙脚乱地锁上店门，拉着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往不远处的大隧道跑去；挑着菜担的周阿婆扔掉担子，跟着人流跌跌撞撞冲向防空洞入口；报童小张把没卖完的报纸塞进怀里，攥着皱巴巴的零钱挤在人群中——这座城市的人们，早已将“闻警报躲洞”刻进生活本能。
较场口大隧道是当时重庆规模较大的公共防空洞之一，设计初衷是为了保护平民免受轰炸伤害，洞体深入地下，分为主洞和多个支洞，理论上可容纳数千人。但随着日军轰炸愈发频繁，重庆人口激增，防空洞的容量早已不堪重负。这天傍晚，警报响起后不到20分钟，隧道入口处就挤满了人，后来者推着前面的人往里挤，值守的防空人员试图维持秩序，却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
“别挤！别挤！里面还有位置！”入口处的宪兵老李扯着嗓子喊，声音却被人群的哭喊声、孩子的尖叫声淹没。他亲眼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挤倒在地，紧接着被后面的人踩过，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这样的场景，在防空洞拥挤的日子里并不少见，但没人能预料到，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晚上7时许，日军战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轰隆！轰隆！”的炸弹爆炸声在较场口周边响起，大地剧烈震颤，隧道顶部的泥土簌簌掉落，砸在人们的头上、肩上。隧道内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人，恐慌如同潮水般蔓延。“灯灭了！是不是洞塌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陷入混乱，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你推我搡，原本就拥挤的隧道内，瞬间变成了互相踩踏的“人间炼狱”。
更致命的是，隧道的通风系统在轰炸中受损，新鲜空气无法进入，洞内的氧气逐渐稀薄。起初，人们只是觉得胸闷、呼吸急促，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扇子用力扇风，有人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气；但随着时间推移，缺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不少老人和孩子开始头晕、恶心，接着有人昏迷倒地。王德顺紧紧抱着妻子和女儿，将她们护在身体与洞壁之间，他能感觉到妻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女儿的小手也渐渐松开了他的衣角，“水……给我水……”妻子的呢喃声越来越小，最终没了声响。
隧道外，日军的轰炸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直到晚上9时许，解除警报的声音才迟迟响起。当值守人员打开隧道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洞内的人们叠压在一起，有的保持着伸手求救的姿势，有的紧紧抱着身边的亲人，有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味和窒息死亡者的异味。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照亮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希望，而是一片死寂的“尸海”。
救援工作随即展开，士兵、警察、志愿者们冲进隧道，小心翼翼地将遇难者的遗体抬出来，整齐地摆放在较场口的空地上。一位救援人员在清理遗体时，发现一个年轻母亲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婴儿，母亲的手指已经僵硬，却始终没有松开孩子——这样的场景，让在场的人无不落泪。王德顺在遗体堆里找到了妻子和女儿，她们的身体早已冰凉，女儿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抱着亲人的遗体，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怪我，没保护好你们……”
据事后统计，较场口大隧道窒息惨案共造成近千人死亡，数百人受伤，是重庆大轰炸中最严重的单次平民伤亡事件。这场灾难的发生，不仅是日军野蛮轰炸的直接结果，也暴露了当时重庆防空设施建设的不足——隧道通风系统简陋、容量规划不足、应急管理机制缺失，这些问题在战火的催化下，最终酿成了惨剧。
但重庆人民并没有被这场灾难击垮。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当晨光再次照亮山城时，幸存的人们开始清理废墟、掩埋遗体，商铺重新开门，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王德顺在亲友的帮助下安葬了妻子和女儿，随后加入了当地的抗日救亡团体，他说：“日本人想炸垮我们，可我们重庆人骨头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跟他们拼到底！”
较场口大隧道的血色记忆，永远镌刻在重庆的城市年轮里。它是日军侵华战争中野蛮暴行的铁证，也是重庆人民在苦难中坚守抗争的见证。如今，在较场口惨案遗址上，矗立着“重庆大轰炸惨案遗址”纪念碑，碑身上“勿忘国耻，振兴中华”八个大字，时刻提醒着后人：铭记历史，才能守护和平；缅怀先烈，方能开创未来。那些在惨案中逝去的生命，虽已化作尘土，却永远活在民族的记忆中，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为守护祖国的和平与安宁而不懈奋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