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走在学校边上的小公园里。说起,她们学校有一棵大的菩提树,就在两个球场的交界处,墙头几个大字的下面那里。左耳朵隐隐地听到一串鸟叫声,把头微微地往她那边扭过去一点,她也把头微微地扭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眼朝眼,说出:刚才有喜鹊叫的声音。同个时刻,同个内容。辨别,那声音应该就是从那个有大的鹊巢的那棵大树上传来的,抬头望过去。
看到了,靠北面的高高的枝头上,静静地站立了一只大鸟。黑黑的,不怎么动,指着给她看,她也看到了,说:怎么黑乎乎的?心想:谁知道呢,反正是找到了喜鹊,看到了喜鹊。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在南面的高高的枝头上又见到了一只大鸟,在动弹着,肚皮是白色的,尾巴很长,那才是喜鹊应该有的样子。再指给她看,她也看到了。它伸出脖子,张开嘴,叫出一串来。
再走一阵,天空中见到两只大鸟在前后间隔有一二十米地朝同个方向、一前一后地飞去。那两只大鸟中的一只,大概就是那只先前被看到的大鸟吧?不知它是啥鸟。顺着围墙绕,遇到了待在地上的一只大螳螂。伸出右脚过去,在它的头前,它的两只前爪,顺势地攀到了鞋面上。想要把它带走,口袋里没有多余的塑料袋,四周也没有可以弯腰捡起作为容器的,就用自己的衣服吧。弯下腰去,伸出左手,姆子和食指轻轻地把它夹起,放到衣的底边,再卷起。
那是在两面墙的拐角的地方,接来就行进到另一条路。路的两旁,种植着移载过来的紫荆树,每棵树头,都披着满满当当的绿叶,煞是好看。这是这些天才有的景色,再之前的一些日子,几乎每一棵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枯萎,几乎每一棵树上的枝头都是光秃的,那时候自己纳闷或者说抱怨:看吧,本来树长的好好的,非要这么折腾一下,结果给折腾死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人挪活,树挪死。更加纳闷的是:那么想着,前面一条街也是移载的,长得却都好。
等到不知哪天,见到那些原本以为已经都死去的树,个个都鲜活地显现在眼前,才明白都是自己的错,才明白都是自己耐心不够:该等一等,让时间来说话。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砌砖的墙边,这就是她们学校北面的垫高的地基墙啦。在石头缝里,偶尔会冒出一棵小树苗。真不知道这些小树苗的种子,是怎样能够去到那里,又怎样能够在那里发芽长大的。一面走,一面看,看那些小树苗,都是什么树来着,看那些小树苗之中,有没有昨天自己带回的菩提树苗。
路过了那个一块砖垫高的地方,那儿还有一些小草。那儿先有两棵小菩提树苗的,被自己挪走了。见到它们长在那个角落是前天的事了,当时就心生喜欢,当时就想把它们带走,不过那会还只是心动。昨天之所以会真的带走,也有一些意外。中午的天空,在雨过之后,显现出梦幻般的图样。想要拍一些天空的景色的,却是一看再看,一走再走,一延再延。然后就到了那个地方---它们两个在的地方。蹲下去,试着用手去轻轻地拔一拔,拔不动,得找个工具来。
四处地转,转了一大圈,才捡到了一根稍微结实一点的细树枝,没有更好的家伙了,只好凑合着用它。来到它们的边上,蹲下去,试着用树枝撬它们边上的土。根本撬不动,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它们的根是伸进了一横一竖的两块石头的接缝处,那儿根本就没什么土,那儿根本就没木棍什么事。要不,等下次,带个金属的家伙,比如螺丝刀,再来弄?站起来,明媚的阳光,从四面射来,揩揩额头上的汗,见到对面来了一位小孩和他的妈妈。不甘心,又蹲下。
这下子,已经兴起,是非要这就将它们带走了。再试试树枝,不管用,扔一边去。直接用手,轻轻地扯,更加大力地扯,左摇摇,右摇摇,扯断了,扯出来了。把它们的根握在手心里,就像捡到了什么宝贝那样,赶紧地回家走。原本要到前面一点,拍天上的云的,这会已经没那个念头了,这会再看天上的云,明显没有先前那么好看了。一面走,一面琢磨:菩提树的种子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又是怎样能够在那里发芽冒出的?最近的一棵菩提树,是在学校门前的那条路上。
要过了好久,才能够想起,她们学校的操场上就有一棵大菩提树的,那棵菩提树离它们在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那棵菩提树落下的种子,有可能顺着流淌的雨水,有可能被什么鸟衔着,来到它们在的那个地方。那想起,是在自己将它们种在了阳台的一个花盆里之后了。花盆用的是一个不大的塑料盆,如果它们养活了,以后再换大盆。土用的是先前用来装蚯蚓的一方装在金属盒中的土。那些蚯蚓,或者说地龙,和这两棵菩提树组合到了一起,很美的一种组合。有些奇怪的是,明明先前点数点到有八条的,这次挪土的时候,只见到了一条,顶多两条。
将它们种好了,有了新的挂牵:这两棵树,有四种前景,其一是两棵都活了,其另一是两棵都死了,位于中间的两种则是一棵活一棵死。不管怎样,至少有一棵能够活下去,是个大概率事件,自己暂时可以长舒一口气。坐到地上,翻一会书,这本书就要收尾了,眼前的任务就是要把它了结掉。翻了一会,起来看下屏幕,有点事,出去一会,把那本书带着。在往返的地铁上,都在翻它,它的文本很合自己的口味。出地铁那会,遇着临时落下的雨。也大也不大,可等可不等。
管它呢,已经走在了雨中,就不愿意再回头,退到屋檐底下去了。那本书,被自己放到了衣服下面,贴着皮肤的地方。手里,横着抓住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给她顺便带回的晚餐:几根羊肉串和一个小馕。那会,走近那家店铺的时候,见到一位师傅正在外面溜达,进到里面的时候,厨房里没人,收银台没人,以为不是时候,负责收银的从另个地方走出:有什么需要吗?回头望望那空的厨房,问她:有羊肉串吗?她肯定地回:有的。没一会,有人进到了那个厨房,开始张罗。
正是先前站在外面的那位。他两只手戴上了两只棉纱手套,将几根羊肉串放到右边一个长条的火炉上,将一个馕放到了左边另个长条的火炉上。他将那馕切成了四块,他将那些羊肉串在翻腾,撒上了一些什么,再将那些羊肉串放回原位。看着他的背影,不时地这里动动,那里动动,他的嘴巴里一直在低声吟唱着什么,像是在唱经,传过来只是低沉的、自己无从分辨出任何内容的声音。他把那些交到自己的手里的时候,这才有机会发问:你刚才一直在唱的,是什么?他说是在唱他们家乡的歌。告诉他他唱得很好听。他的脸上笑了,很漂亮的那种笑。
他那笑,将站在窗户那边和这边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从相隔千山万水的别处,分别来到这个可以被称着异乡的的两个人,好像在那么一瞬间,找到了一些共通之处:谁不会在什么时候,低声吟唱一会自己熟悉的曲调?谁不会为自己随意吟唱的什么能够引起他人的共鸣,感到开心?在低声吟唱的那会,他那些轻微的动作,在自己看来,像是在跳舞。他那些看着是在轻微地起舞的动作,让自己觉到他的心境是那么的舒缓、平和。他那笑,让自己下次再遇到他时,会当他是个老友。
他所吟唱的让自己想到的是念经。有一次,在一个大的喇嘛庙,走在回廊之中,从四面八方,从回廊边上的那一间又一间的僧房里,传来了低声的吟唱,听不清任何一个词,那低沉的声音,让自己好奇,想要侧耳听到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让自己觉到一种肃穆和平和。有一次,在一辆机场大巴上,前面坐了一位看上去像印度人的男子,他的身躯像雕刻的佛像的身躯,面容显得很是安详,他一路上都在讲电话,一路上都挂着似笑似非笑的表情,那低沉的声音,让自己好奇,想要侧耳听到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听到,他让自己觉到一种肃然起敬。
路过学校的后门,看到了那棵大菩提树。它,好像离这扇大门没有多远,离那两颗小菩提树苗在的地方没有多远。可以想象,有两粒种子,从那棵大菩提树上掉落下来,去到了那个墙缝处。静静地待在那里,慢慢地伸出根来,那根不断地伸出,伸进了那附近最有可能被伸入的地方--两块石头的接合缝。看到了那棵大菩提树,可以想象,花盆中的两棵小菩提树苗,在悄悄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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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