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连着看完两本诗集,一本是以俄国女诗人茨维塔耶娃名作《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为题,另一个就是本书,取自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诗人艾德蒙·斯宾塞所写的《有一天我把她的名字写在沙滩上》,同样的大家作品,同样的情诗经典,放在一起作比较,总有种羡煞旁人的和谐味道。
有一天,我把她的名字写在沙滩上,
但海浪来了,把那个名字冲掉;
我用另一只手把它再写一遍,
但潮水来了,吞噬掉我的辛劳。
“虚浮的人,”她说,“你这样做无效,
妄想使凡俗的事物永垂不朽;
因为我自身就会像这样毁消,
而我的名字也难逃抹灭之手。”
“不,”我说,“让低贱的东西自求
回归尘土之道,但你将因美名而存活;
我的诗笔将使你的稀罕的美德长留,
并将你灿烂的名字书写于天国,
死亡将征服这个世界,但在那里
我们的爱将存活,并在来生永续。”
国人大概对于爱情的后知后觉的确比不过西方在文艺复兴时高举人性自由爱也自由那么风流潇洒,而艾德蒙的这首诗用近似于写实的方式,将情侣嬉戏于海滩上的欢快画面记录下来,并在爱里大谈生命的界限和生死难题,这一点上与之相近的大概就是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赏析本诗,必然要先了解英国诗歌中常见的一种形式——十四行诗,在逻辑上通常为前八行阐述一个问题,后六行对之加以解决。来看本首,较之海水的力量,人对于爱情的举动显得极为单薄,甚至往深处来看,时间的推移更是会让人们耗尽生命。但卑微者依旧有爱的权利,死亡是暂时可期的终点,但爱是无休止的决定。最后四句将爱与生命的循环以一种热烈而可敬的方式回答出来,这一点更有古风“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味道。
古人有种文字类游戏称作『集句』,被今人拿起造出许多脑洞大开的作品。其中一则相当具有情致——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前句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后者来自元稹贬官后给白居易的回信,二人相当熟络的关系更使得这两首本不相关联的诗句同框后显得极为妥帖。
或许读诗的意义便在于此,一则感受美感,二则找寻趣味。就如丁尼生的《然后深红的花瓣睡着了》和哈代的《在有拱形圆屋顶的走廊》大约可以这样拼凑:
然而我还是吻了你
你的灵魂也全心全意向我开放
你再一次像旧日一样吻我
留下闪光的犁沟,
如你的思想,在我体内
哈代的诗句原本是在写哀愁,无法相爱却还彼此亲吻不放,而丁尼生的则如热恋般喷薄而出巨大爱意,两相调和反倒更遂我意。
就本书而言,译者所耗费的心力极大,如何保留最原始的味道又能满足东方文字的韵律节奏,其实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读诗不比其他,句子节奏感的美有时候不比文字本身的大体意思要低,当然翻译的好了,对中国读者来说只会是福音。就像叶芝的那首《当你老了》原文“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并不惊艳,但中译后的在炉火旁打盹,睡意正浓就显得读起来文艺许多,更不用提后面的一句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只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心灵。若不是中文版如此盛行,也不是让许多少女心为此摇曳吧。
当然,有些就属于苛求过多的事情了,译文考究二次创作的能力,除了保持押韵外,或多或少加入个人的增减来达到更舒适的意象也是文学重塑的表现。如本书摘选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129首,最后一句翻译亮眼——这一切世人皆知,但无人知道怎样避开这个把人类引向地狱的天堂。而前几句“行动时是天大幸福,行动完,忧伤。事前,欢乐悬脑中;事后,梦一般”我倒更喜欢辜正坤的一版——求欢同枕前,梦破云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