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水畔的青春年华(1)

1987年9月,我要去上大学了,是去太原。

包头的秋天来的早,塞外的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对季节变换敏感的野花野草和树叶已经泛黄,一派初秋的景象。

那时没有高速公路,更没高铁,最快的交通工具是火车,还是那种蒸汽机车头拉着的绿皮火车,很慢。我就是坐这种火车去太原上学。

那时的坐火车,是真正的“坐”,坐着那包着绿皮革的火车硬座位,而不是卧铺,卧铺对学生讲是奢侈品。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父母不放心,坚持要送我,我坚决不让。十八九岁的年龄,正是自我意识比较强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想自己做主,外面的世界,要自己去闯。几番交涉,我最后妥协,同意让父亲送我到火车站。

那个年代的父母不大会与孩子交流,孩子与父母间有代沟。父母总觉着孩子还小、行为幼稚,有些想法不切实际,就像天方夜谭;孩子还不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更无法体会父母深沉的爱。我们只觉着自己长大了,凡事不想靠父母,自己的事自己做,有什么难事也只跟同学商量。等我们踏上社会,成家立业时,才明白了父母的爱。而年少的轻狂,也不枉了青春。

父亲是铁路职工,我家就在铁路沿线,离火车站不太远,都是走着去。在送我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和父亲都默默无语,一路上谁都不说话,他背着我的行李在前面走,我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默默的想着心事。其实行李也不沉,我试着抢了几次也没抢下来,就随他了。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等车时,爸爸只是简单的嘱咐我,路上当心,到校时,写信报个平安。

我嗯了一声,声音小的我都快听不见。火车来了,我上了火车,跟父亲说:爸你回去吧,路上慢点。

当火车开启,随着火车的远去,看着爸爸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火车开了,才意识到现在是真的一人独自出远门了,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对火车却从不陌生,从小到大已不知坐了多少次火车。考上大学前,在东河铁一中读书,学校离家远,需住校。每周都要坐火车在包头西站与包头东站间往返,我们叫做跑通勤。

我们对火车很熟悉,从小对它就有种亲切感。我们是铁路子弟,生在铁路边,长在铁路边,睡觉都伴随着火车的声音。火车是我们的交通工具,也是我们儿时的玩具。那是在火车货运编组站,我们常常偷偷跑到那里,学着铁道游击队的样子在溜放编组的火车上爬上爬下,并在火车带起的风中呼喊着………

随着车轮的不停转动,我们渐渐长大。儿时小伙伴,大部分变成了铁路职工。

…………

我去太原坐的那趟列车,是慢车,逢站必停,旅客上上下下,车厢有时候拥挤,有时候空。我们这个车厢大部分人都是到终点站太原,旅客们倒是稳定。

现在乘坐火车出门的人们,上车就抱着手机和电脑,看视频,看小说,或者干脆上来就睡觉,对同座的人不理不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时候人们坐火车,因为车慢,又没事干,太无聊,所以人们不出一会儿就聊起天来,有的还玩起扑克,连吃的也相互谦让,共享食品。一路下来,有些坐车的旅客们,互留通讯方式,还成了朋友。

年轻的我,当然也不例外。不一会儿,我就跟周围旅客混熟了,刚上车时的孤独感,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着火车的前行,我和周围旅客也开启了聊天模式,而且越聊人越多,越聊越热闹,附近座位的人也参与进来。

聊着聊着,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我们这节车厢里有很多去山西上学的大学新生,都在这几天开学,大家互相介绍着。我打听有没有太原机械学院的,还真有,在门口处的座位,有五六个呢!真不少。

赶紧过去打招呼,年轻人就是容易熟悉,一会儿就聊的火热,他们几个人有的家在青山区、有的家在昆区,也有东河区的。青山区的都是一、二机厂子弟,跟太机有着很深的渊源,因为这些单位同属一个系统——兵器部。不过这些事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真是缘分啊。这个车厢里的几个太机人就成了今后的老乡,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系,进入太机上大合班课,有时却又聚到一起。后来我们同届的包头学生,在太机组成了一个小圈子,成了彼此关照的好朋友。节假日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郊游、野炊、吹牛、打扑克。尤其是在大学的前两年,联系频繁。后来我们中间有人陆续找了男女朋友,大家渐渐的生疏起来。

这个火车逛逛当当的开了一白天,还没出内蒙界。

这一白天,我主要在聊天(我不爱打扑克),和同校的老乡们聊、和相邻座位的年轻人们聊。聊累了,歇会儿,再聊。那时候,话怎么那么多。年轻,精力就是好。

都说人一辈子要说多少话是有固定数量的,年轻时说的多,年老时话就少。不知道准不?有待验证。反正我现在说话已经少了。

虽然那时我刚19岁,长的却有些沧桑,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别解释了,就是显老),好像我从没有过青春期,就老了。

就是那次坐车,我旁边不远的座位处,有几个年轻人,都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言谈举止,都是成年人的做派。原来他们都是包钢职工,在工作很多年后争取到的学习机会(就像现在的成人继续教育),他们去太原某成人学校读书,很不容易。他们聊的内容与我们不一样,很多都是单位的事、工作的事和他们自己的故事。我听着很感兴趣,刚开始站在旁边听,后来也加入了聊天,跟他们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等和他们熟络起来后,他们也对我感起兴趣,对我问这问那。我说去太原机械学院,他们说没听说过。问我是不是在那工作,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忘了是什么原因,大家开始互猜年龄,因为知道他们工作过,我猜他们年龄八九不离十,不太离谱。可他们五六个人却没有一个猜对我的年龄。年龄猜的最小是26,最高的是33岁。对此我就笑着说,差不多吧,快三十了。心里却想,我有这么老吗?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的确显老。在大一,又发生了一件事,再一次验证了这个事实。那是在我入学几周后,一天下午我正在校园里走着,一个男学生拦住我,很有礼貌的问我:老师您好,请问去工字楼怎么走?

老师?我抬头看着他,真想说你怎么不管我叫大爷呢?

但我还是忍住笑,给他指了路。不过这个家伙真有先见之明,我大学一毕业就当了老师。

别笑,真有人管我叫大爷呢。大一下半学期开学时,我也坐这趟火车回学校,那天坐了一白天火车的我,累了,夜晚来临,趴在桌子上睡觉。那趟慢车在一个小站有人上来,也许灯光黑暗,亦或那人眼神实在不好,推了我一下问:大爷,你旁边座位有人吗?

我偷眼看那人,是个青壮汉子。看着比我年龄大许多,叫他大爷还差不多。

这是啥眼神?

他这一问,害的我都不好意思坐起来,一直在那趴着睡觉。幸好他没坐几站就下车了,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又扯远了,赶快回正题,接着说我们的上学路。

那趟列车慢慢悠悠、逛逛当当的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终于到了太原。

期间不知道火车停了少多站?穿越了多少山洞?上下多少旅客?也不知我打了几个盹?吃过什么东西?和多少说过多少话?笑过多少声?去过几次厕所……

但我知道下火车时,我们的脸上充满了倦容,眼圈也被蒸汽机车一路的黑烟,熏黑了,像只熊猫。

当时觉得这二十多个小时怎么这么漫长啊!把我坐的腰酸背痛,屁股都磨出茧子了。

我们这一路,从早晨坐到午再到夜,再从夜坐到晨。天色从亮变暗变黑再变亮。一路颠簸,身体要散架时,终于听到了列车员介绍终点站太原的广播声。

我们兴奋极了,终于到了。我们急急忙忙的收拾随身行李(都是些小件行李,大件的行李,如被褥之类的,已提前托运走了),我几个老乡集中到了一起,准备下车。录取通知书上说学校在火车站门口设有接站处,不知道好找不?我们几个议论着……

车停了,下车。终于踏上了太原的土地,看到了太原的天空。

我们随着人流往车站外走去,心里充满了兴奋。

太机,我们来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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