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伟清因公牺牲已有43天了。按照青海当地的风俗,我将他的遗像摆放书桌上到七七。每天,我都会在他遗像前摆上三餐。清晨,给他泡上一杯浓浓的茶,晚间,将浓茶换成一杯白开水,这是他的习惯,以前我并没有格外注意。
一
每日清晨,我都会和他说会话,告诉他今天我要做什么,就好像他还在一样。以前每天早上他出门前都会说,我走了啊,我会说,开车小心。现在,每天都是他默默注视着我离去的背影。每天晚上,我都会将我和他过往那些幸福的点滴记录下来,等外孙女长大,告诉她,姥爷没能看着你长大,但姥爷足以让你自豪和怀念。很多时候我觉得很难下笔,因为还想有千言万语要给他说,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遗憾。
就在前日凌晨,我梦到他与我在一起,我说:你对我不要那么好,我的痛可能会轻一点,可他笑着说:我就是要对你好,就要对你好,我说:别人都说你去世了,我就不相信,你看你回来了吧,说着话我用手去拉他,可他一闪就不见了。我混身抽搐,从梦中惊醒。我把梦讲给女儿听,她说我是因为日有所思。但我坚信这不是一个迷离凄苦的梦境,这是我们俩整整32年生活的写照和浓缩。傍晚,我坐在书桌前又跟他说话,我告诉他:我在梦里见到了你,看到了你的笑容,你的真诚,你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温暖,我想不管过多久,咱俩的爱都会一直延续。
43天真的很漫长。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想,是什么让他这般匆忙,舍得外孙女的绕膝欢笑,留下他百般依恋的家,如此不留声响地离开我们?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刻,我看到他仰面躺在办公室地上,同事们帮助急救大夫做着抢救;我们的女儿坐在爸爸的身边哭叫着让爸爸回家;楼道里有无数的同事在低声哭泣,我扑倒在他的身旁抚摸着他温热的手,哭喊着让他醒来,跟我回家;可是无情的病魔还是带走了他。
他离去的原因永远无法解释,离去的残忍和匆忙让我困惑至极。我的五脏六腑时常紧攥成一团,这时我感觉到他的身躯如婴儿般被我怀抱在心口,我和他用心在交流。
二
说到我俩的过去,其实至今我都在想,以他的家庭地位,以他的生活圈子,他选择和我结合,多少让有些人觉的不太合适。可就是他的执着,他的认真打动了我,让我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做他的妻子,陪伴他,照顾他,看他的快乐与悲伤,看他的意气风发,看他的渐渐老去。
32年了,平静的生活里有苦有甜。我和他结婚的地方是一个县城,无论是林木葱笼的夏日还是银装素裹的寒冬,北川河畔的老爷山下都留下了我们欢乐的身影,那个时候,我们的物质条件匮乏,但精神愉悦,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平淡快乐。女儿的降临,给我和他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在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之时,我们的家庭更加温暖,我们的感情更加平静自然。女儿渐渐长大,结婚生子,他感到他在家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他更加勤劳能干,细致体贴;洗衣做饭,擦玻璃洗窗帘样样抢着干;他对我和女儿的关怀让人们羡慕不已,他总是坐在沙发上,宠溺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吃他准备好的水果,我们吃的多,他的脸上总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每当他怀抱外孙女时,脸上总是显得那么骄傲,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觉得咱们家好幸福呀,越来越幸福了,你觉得呢?”那时候的我不明白,可现在我越来越懂得,我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不仅仅是亲人,不仅仅是一个家,而是他生命的全部,我常说他是我们的天,可我想,在他的心里,我们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幸福,这种幸福无关荣华福贵,无关名誉地位,有关的就是一种心灵感应和默契。
三
时至今日,我想重新读懂他,再次去体会他的魅力。今天我突然觉得很惭愧,他就像一本我心仪的书,我读过无数遍,但是理解的那么不深刻,我始终没有读懂他的内心世界。我开始反思,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我如此钟情于他。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有无数的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有无数的人在灵堂前哭泣,他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让如此多的人为他落泪。
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始终遵循“百善孝为先”,尊敬长辈、孝敬父母,祭典祖先。他做事面面俱到,事事都起“表率作用”,为人处事、行为习惯和行事风格,深深影响着弟妹们。他心中也有苦,但不会轻易说出来,总是把最美好的微笑欢乐留给家人。他的爱就是一种奉献,一种满足,一种给予。
他在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岗位上干了20年,局领导换了一届又一届,在纷繁复杂的工作中,他到底有什么智慧和卓越的才干能创造这样的成绩。
每日清晨,他到达单位的时间总是比一般人早很多。对待下属,他一直认为最好的激励是信任,他在工作上是良师,平日里却是兄弟。在工作中,他谦逊内敛,任劳任怨,有极强的担当精神,精、准、细是他的特质,单位有人总结说他的缺点就是“太认真、太节俭”。对待工作,他总是有满腔的热忱,有无畏的精神。在玉树抗震救灾中,他在第一时间里奔赴灾区,在复杂的环境里协调工作。在扶贫工作中,走基层,进农户,摸底细,真实掌握每个贫困户的家庭收入、支出等情况,组织职工为贫困户捐款、捐衣物,为精准扶贫工作奠定了基础。
他不仅在家庭和工作中认真能干,他还尊重朋友,真诚待人。他真的有很多的朋友,在相聚的时候,大笑;在分开的时候,挂念。他说: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友情,当他们需要我时,我不会问怎么了,不会说有事,在第一时间就会出现在朋友的眼前,不需要理由就应该与朋友相依相伴。在这32年里,无论谁家有个红白事,只要请到他,他绝不会推辞。跑前跑后,张罗事,应酬人,他把这种信任当作理所应当。
他穿衣干净利索,但从不讲究奢华。每次上街购物,总是喜欢看打折商品,有时我会说一分钱一分货,可他就会说:眼下胡化乱铺张,往后日月空荡荡;精打细算,油盐不断。偶尔我和他也会下下馆子,但也就是去一个好一点的面馆,吃碗面,他就会觉得很满足的。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以他的真诚待人、淡定处事和工作成绩作出了完美回答。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自我的、内在的、安静恬淡的生活。他的理智和精神是我一生的财富,值得我用后半生去体会,去领悟。
四
看到肃穆庄严的殡仪大厅里,有几百人在送他最后一程,他不但得到我和女儿的爱,也赢的了无数人的尊重和爱。
今天我才理解到:他将微信个人签名设为“清静”的含义。他把宁静作为自已的常态,真实反映了他沉稳的个性。他爱看书,书给了他理性和智慧,他有一本电纸书,长期的阅读已显的非常陈旧,永远的停留在了2242页上。
今天我才领悟到:他有着执着的品格,他养鱼25年,从未间断过,这些年,他总是将鱼缸布置的清新漂亮,收拾的整齐干净,他说这是他的生活情趣,也是他不肯放弃的执着。
今天我才体会到:他有时很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风度、更是一种品格。他勇于进取、富于创造,更富于牺牲精神,因而他具有魅力,更受人尊敬。
今天我才感谢到:他希望我永远快乐开心,他教我学会珍惜。我欣赏他的成熟稳重,豁达,担当责任感。我和他虽然有时相互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依赖和陪伴。我和他的这种相伴让我终身受益,即使到我走的那一天,我也会从容乐观。
我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怀念。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记得他;是希望当我有一天老去,我和他能彼此相拥,爱恋依旧;是希望我们的这些牵挂一直存在,不求永恒,但求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