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有一场晋剧演出,
在太原的一间饭馆的大厅里。
其中要来的三位演员,
他们的戏若是在三十年前,
早已一票难求。
但今天,
这大厅格外冷清。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他们为了我们区区几个
从外省过来的外行人,
认认真真地演了场,
让我终身难忘的晋剧。
同行的同事说:
这人情,
我们永远都还不起。
在50、60年代,
只要是山西人,
没有人不会知道
李月仙、郭彩萍和武忠。
他们三位的看家本事
髯口、翎子、帽翅,
代表了整个晋剧最优秀的表演。
现在连山西本地一些年轻人,
也闹不明白,
晋剧的魅力在哪。
毕竟一个两百多年的剧种,
逃不开与时代脱节这个问题。
所以,
这也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当李月仙老师坐在我面前时,
就是个笑容可掬的老太太,
如果不是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
手上的动作和眼神,
我根本联想不到这位老太太,
是在台上演出几十年的,
晋剧一级演员。
她说,
我还是觉得,
没有把师父教的东西传承下来。
这句话从一个老艺术家嘴里说出来,
我们都诧异了。
她解释说:我只学了一部分,
而现在的孩子,
只从我们这里的一部分里,
学了一部分,
但失传的戏其实有很多。
对于传承的问题,
老一辈艺术家们都是着急的。
多年培养,
能真正成名成角的,也就那么几个,
老师们还得操心,
对内要得带上台,
对外还得走出去。
郭彩萍老师说,
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
就已经开始培养年轻的一代了。
从孩子们的唱戏发声到排戏,
从早上练功到文化课学习。
从带孩子出去演出,
再到给观众派发表演满意度的调查表。
郭老师都得一一过问,
一天到晚,从台下忙活到台上,
自己的戏还不能落下,
最后劳累过度,
忙成了高血压,
但好歹终于有回报,
桃李天下,后继有人。
郭老师在《小宴》里,
饰演风流倜傥的吕布,
那一尾上下翻动的翎子,
给人物增色不少。
练翎子,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功夫,
翎子耍的好,
也让戏增色了不少。
演了大半辈子须生的武忠老师认为,
现在晋剧生存萧条,
其实也是自身的问题。
以前也没有那么多麦克风,
但满场上千个观众,
也能让每个人听得真切。
可想而知,演员的嗓子得有多好。
而如今,
是晋剧的质量上不去,
不能怪观众不听。
对于年轻演员来说,
他们的路还有很长时间要走。
我们谁都没有想过,
李月仙和郭彩萍老师,
两位70多岁的老艺人会登场。
但她们只要站上台,
时间,仿佛没有在她们身上,
留下任何的痕迹。
在郭彩萍老师表演翎子功的时候,
我突然有点激动,
谁能想到一个70岁获得过梅花奖的演员,
仅仅为了宣传家乡的晋剧,
为我们几个外行人,
时隔那么多年又重新登台表演。
在台上耍龙飞凤舞的漂亮翎子,
台下得吃几十年的苦。
看着郭老师紧紧攥着的手,
我眼眶红了,
那是一种对晋剧,
多强烈的爱呢。
现场,郭老师的儿子孙子都来了,
家里四代,都搭在了晋剧上。
对于一个梨园世家来说,
孙子李锦源一开始学戏,
就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家里都想着,
你干个啥都比学戏强。
但是李锦源在初中毕业之后,
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要学戏。”
如今的戏班早不如往年,
看戏的少,学戏的也少。
干这一行很辛苦,工资还不高。
李锦源却说:
“太在意别人的话,
就活得太痛苦。”
走上晋剧的这条道,
就是他的命。
如今还不到20的李锦源,
在戏校继续学戏,
偶尔下乡搭个草棚,
演戏赚点零花钱。
有时候人不够,
所以主角龙套都是他。
他说,戏班下乡辛苦,
能在地上铺个木板就已经睡的不错了。
有次下乡,搭的戏台,
被前面的演员翻跟头时踩穿了,
前头演员刚掉下去,
后头的演员,
拉也拉不住,
跟着就往下掉。
就是乡下这样的条件,
李锦源还是执着于学戏,
一句话,
“就是因为喜欢”。
虽然奶奶这座高山,
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难以超越,
但这更多的,是对他的一种勉励和鞭策。
正是因为,
这群热爱晋剧的人的努力与坚持,
才让晋剧有一个乐观的未来。
他们对于晋剧的热爱,
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
渗透他们生活里的晋剧,
更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与自己一起呼吸着。
一件事情做到了极致就是完美,
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将晋剧传承下去,
而那种不计回报的付出,
才是在这平凡中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