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内全是白色的,狭小房间的正中央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身穿约束衣的中年男子被牢牢束缚在其中一把上,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玩世不恭的神情里似乎还藏着对整个世界的轻蔑。门响了,没有征求同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在房间角落的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后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林峰:姓名。
李卫国:李卫国。
林峰:年龄。
李卫国:32岁。那个...医生,要是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新来的吧,看问话,恩......没准以前是个警察?
林峰:我的确是新来的,但不是警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密西西比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你可以称呼我为林峰,至于我今天来的目的,相信你应该很清楚了,但这不是治疗,仅仅是一个采访,你可以不用太过紧张。
李卫国:还是那件事呗,不过我觉得他们或许他们更应该派一个物理学教授过来,至少他或许能够听懂我在说些什么。
林峰:看起来你好像对自己经历的事情很有自信,那就对我说说吧,如果能够说服我的话,我倒不介意把我物理系的老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李卫国:没那个必要,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对于这件事情来说,都一样。他又补充了一句:“谁都一样的。”
“那好,你的事情我从院长那里听了个大概,希望你不介意给我详细描述一下。”林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纸笔放在桌上,等待着李卫国的回应。
“我没意见,反正这里连一个正常人也没有,这段时间我早就无聊地快发霉了。”李卫国耸了耸肩说道:“那么再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今年有多大?”
林峰:这个问题你一分钟之前刚刚回答过我,32岁。
李卫国:不不不,我不是指这副皮囊的年龄,我是说你觉得在肉体之下,现在正跟你对话的这个‘我’,有多大岁数。
林峰:我没想到你对哲学也感兴趣,让我猜猜,大概是......四十岁左右?
李卫国:是73岁零四个月又21天。
林峰:呵呵,我研究了几十年的心理学,第一次知道心理年龄还能够精确到日为单位,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数字的呢?
李卫国:不是得出,而是记得,而且跟你揣测的心理年龄也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一点我之前没有和医务人员提到,我今年的真实年龄就是73岁。
林峰:这样啊,那在咱们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为我的爱人讨教两招保养的秘诀吧!
李卫国:如果你一直是这种态度的话,我想我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我本来就打算把一切都如实相告,你使用的这些心理技巧对我们之间的谈话毫无帮助。
林峰:好吧,我道歉,不应该用那些低劣的手段去试探你。但不得不说,以你现在理智冷静的表现确实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和我在你病历上看到的沉默寡言性格狂躁也大不相同,但要是联系到你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这种理智反而显得不太正常了,我再次道歉,以上的所有话都没有冒犯的意思。
李卫国: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没关系,你已经很委婉了。我不过刚刚读完义务教育,至于工厂里的工作经历也确实不值一提,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活到我这把年纪又经历了这些事情,相信再没有什么能够冒犯到了。
林峰点了点头:我洗耳恭听。
李卫国: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是一个穿越时空的可怜人。在我三十多岁的身体里承载的是一个早已迟暮的灵魂,不要问我是如何做到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追寻了苦苦一生,早知如此的话,我更应该把那些时间拿来享受生活。
林峰:相信你应该知道,目前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做到时间旅行,即使是在纯理论方面讨论,你也得达到光速才有可能穿梭时空,而且仅仅是向未来旅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李卫国: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洛仑玆变换公式,我读过,很有意思的理论,但是这是有前提的。
林峰:什么前提?
李卫国:维度前提,他的理论不具备普适性,对于其他维度可能并不适用。
林峰:我还是不太明白......
李卫国:你有纸吗?好的,一张就够,现在我们在这张纸上画一个点,这代表我们。现在把这张纸看成是一个没有厚度的平面,在这张纸里的我们只拥有长和宽两个维度,即便速度再快,我们也不可能突破这张纸面。在三维世界中也是同理,就像你不可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一样,你也永远不可能在时空中穿梭。
“但情况是可以改变的”,李卫国将白纸上他刚刚画的黑点撕了下来,举到林峰面前用故作夸张的语气说道:“现在他们完成了白纸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壮举,突破原先的世界来到了另一个高度的世界!”
林峰指着那张纸片参差不齐的边缘说道:但同时它也被撕裂了。
李卫国:没错,所以我们可以由此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时间旅行是可行的,但必须在更高维度才可以进行;第二,任何维度的生物都是基于所处世界维度数量而存在的,试图超越所处世界进入更高维度的结果便是毁灭。真是两条伟大的定理!
林峰:很显然你现在完好无损地坐在我面前。
李卫国:是的,如果我是肉体穿越到今天的话,那么现在在你面前的就只是一堆无序的原子,或许连原子都不会存在。但如果是意识的话,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林峰:将意识凌驾于物质世界之上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唯心主义观点呢?
李卫国:唯心或唯物都没有关系,世界是不变的。
林峰:那你觉得意识是几维的,它又是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这个三维的世界里呢?
李卫国:我也不知道意识属于哪个维度,但后一个问题我却有些猜想。那就是任何维度都是并行存在的,但我们只能感受到肉体所能感受到的,就好比我在这张纸上放上一个拳头,对于这个二维世界的原住民来说拳头是不存在的,它们能够感知到的只有拳头和纸张相交的那一个面而已,同样的道理,我们能感知到的时间和意识也很可能并不是时间和意识的本来面目。
林峰:所以就正好这么巧,意识这种超三维的存在恰好在每个人类的脑袋里都住了一个?
李卫国:不,你还是不明白。不要试图揣测超越你自身维度的存在,那很困难,而且得到的结论也多半是毫无用处的。你怎么知道意识就像个电脑的CPU一样,被装在你的脑子里就为了配合你每天吃喝拉撒,朝九晚五?你随意走过一片草地都可能给几十个生物群带来可以称得上灭顶之灾的重大事件,但你是为了毁灭它们而走的嘛,不,你可能只是想去街对面买杯咖啡罢了。
林峰:所以属于你的那部分意识突然拥有了特异功能,让你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李卫国:事实上,所有人的意识都具备穿越时空的能力。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但其中有一段描写你肯定会有所感触:“我们都有一种偶然而生的感觉,觉得我们所说所做的是很久以前所说所做的事情,觉得我们很久以前曾被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事物,同样的环境围绕,觉得我们很清楚再往下去要说些什么,仿佛我们突然记起这一切一样。”你肯定有过这样的经历,突然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和正在做的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甚至感觉对将要发生的都能预料出来,但仔细想一想,却发现又并不记得什么。
林峰:你说的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中被称为“既视感”,据统计,70%的人在一生中至少经历过林峰次既视感,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因为你无意识间接受了某些信息,但自己实际上并不知情,等到再一次遇见的时候你的大脑会把潜意识里的这部分记忆调动起来,于是既视感便产生了。
李卫国:准确来说,是法国生理学家艾米利·波拉克在林峰867年的著作《精神科学的未来》中第一次定义了这种现象,并且将其命名为“既视感”,在心理学界、生物学界、物理学界甚至宗教都对其有过各不相同的解释,但问题是,我们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林峰: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所表现出来的临床反应和我之前获得的信息相差甚远,我需要去找院长核实一下。
李卫国:不用那么麻烦,院长给你的病理信息没有错。
“或许吧,不过我坚持这么做。”林泽笑着拿出了手机。
过了一会,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护士打扮的女孩走了进来,她把一叠崭新的文件交给林峰,然后搬来椅子坐在了一旁说道:“林教授,我叫秋月,这个病人一直都是我负责的,院长让我在一旁配合你的采访。”
“恩。”林峰点了点头便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资料上,大概三四分钟后,他抬起头和身边名叫秋月的姑娘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过头对李卫国说道:“我们可以继续了。”
李卫国耸了耸肩:“早和你说过了,他们给你的资料没有问题,只不过都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版本了。”
林峰:这不可能,你才刚刚入院三个月......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年过古稀的你是刚刚来到这个身体里吗?
李卫国:哈哈,总算不是太笨。你的运气不错,早来半天的话,你碰到的会是第三次进行灵魂穿越的我,这突如其来的经历害他丢掉工作妻离子散,所以态度上多少会有一些问题,希望你们多多谅解。
秋月:不用客气,李先生,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秋月的话轻声细语,怯生生的,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林峰:让我们继续吧,你之前说对既视感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解释,这么看来,你应该是相信物理学家的说辞了。
李卫国:不能说相信,只不过他们的解释最为接近真实。所以说,任何人的意识其实都具备时间穿越的能力,只不过我的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但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很多事情记不清楚。
林峰:这些先不谈,你第一次...嗯...灵魂穿越,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李卫国:2017年9月13日。
林峰:也就是大概一个月之后,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李卫国:感觉?你是说穿越时空吗?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眼睛一闭再一睁,周围的人和环境就不一样了。和你们想象中比起来平淡多了是吧,也许的确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只不过我们迟钝的三维宇宙身体感知不到罢了。
林峰:那么你第一次穿越到了自己真实身体的哪一个时期?
李卫国:半年以前,那一次的时间很短暂,我只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直到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劲了。
林峰:为什么感觉不对劲?
李卫国:首先是时间上的错乱对现实造成的影响,我很快发现,有时自己跟别人提起什么事情的时候别人压根都不记得,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而别人跟我说的一些话我也常常一脸茫然,因为对我来说,那可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记忆了。就比如说今天你来找我的事我曾经就经历过,但是直到刚才我才略微有了一些印象。
林峰:嗯,病例里的确有关于间歇性失忆的记载。对于你这个年纪,能够有些印象已经让我深感荣幸了,对了,你刚刚只说了首先......
李卫国:啊!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其次是那些景象。你知道的,曾经的我并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每天脑袋里想的都是柴米油盐。而我看见的那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力极限了,甚至,可以说超出了现阶段人类的想象力极限.
林峰:你看见了什么?
李卫国:许许多多超越人类科技的场景,很难用语言来表述,你没有亲眼看到是体会不了的。
林峰:好吧,那说一说你方便用语言可以表达的。
李卫国:我看过不同时期的未来,你想听哪一个呢?
林峰:先说说最近的吧!
李卫国:真是没有想象力的选择啊!最近的世界当然也就和现在差不多,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峰:最近的也意味着你可以做最多改变的尝试,难道你没有试着记下某一期的彩票号码,或者股票的涨跌吗?
李卫国:当然试过,但是不怕你们笑话,从未来回来的我依旧没能中到任何大奖。至于股票一开始倒是赚了一些,不过因为我每次能在未来待得时间都不一样,往往看不到大涨之后的暴跌,所以到最后反而赔了不少。不过无所谓,经历过那样的世界后,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林峰:那样的世界?
李卫国:是的,即便是在梦境里,你也不可能见过那样的世界。无限美好,无限自由的世界。在那里没有勾心斗角和三六九等,没有国际冲突也没有能源危机。你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而不用付钱,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哪怕是强奸和屠杀也不会有人制止你。当然,这两个词是我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在那个世界里它们并不存在,而你所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开心起来。
秋月:天呐!
林峰:你应该很清楚,让所有人都开心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李卫国:如果资源是无限的就可能。
林峰:好吧,我们先不谈如何实行资源无限,但你刚刚那段话里另一部分也是不合逻辑的。你可以对任何人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如果别人并不喜欢你对她所做的事情呢:?你会自愿被其他人屠杀吗?这根本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李卫国:如果你根本不会死亡,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呢?
林峰:这怎么可能?
李卫国:当然可能,如果人类的科技发展到可以彻底掌控微观领域,那么肉体也不过是一堆一堆的碳原子罢了,任何伤害都可以通过控制原子重组进行消弭。记忆更是如同数据库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增删改查,你可以屏蔽包括痛感之内的任何不愉快的感觉,你可以成为上帝,也可以堕为恶魔,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想就能够被全部满足。
秋月:技术到了那种地步的话,那人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根本不是美好和自由,或许就连最可怕的地狱也要比这里更加美好吧!
李卫国:意义?也许活着本身就是意义,也许生来就不存在意义,即使在今天也有生活千差万别的两个人,他们之间谁的存在更有意义呢?
林峰:我们今天不讨论哲学问题,你刚刚所说的技术确实不可思议,不过即便如此,人与人之间也总会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吧?而且,可以随便修改记忆,那掌握了这种技术的当权者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卫国:林教授,不要拿这个时代的思维去揣测那个环境下人类的心理,你的心理学不是万能的。的确,只要是有不同的个体就一定会有相应的矛盾,技术只能减少却不会令它消失,不过太过较真的人往往会被分解重组,如果产生矛盾的人都不存在了,矛盾自然也就消失了。而且,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你觉得还会有人去当那个所谓的“当权者”吗?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有了矛盾就会被杀掉?这是什么狗屁法律!”秋月看起来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是被杀掉,只是被重构。”李卫国解释道:“你的身体每个基因甚至每个原子都和重构前一模一样,只不过不愉快的记忆被消除了,用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你还是你,只是获得了新生!’”
“这话让我恶心。”
秋月仍旧不满,李卫国笑了笑没有理她,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思索的林峰。
林峰:你刚刚说那个世界没有当权者吗?那世界得乱成什么样子?
李卫国:你没有仔细听我说话,林教授,我只是说没有“人”愿意去做当权者而已。在那个世界上负责维持世界秩序的是人工智能,它们养活着所有的人,不过世界依旧混乱,但好在任何混乱的结果都是可以承受的。
“真是个令人向往的美好世界啊。”林峰说道:“四十年后就会有这样的世界出现吗?这么说来的话,我还有极大概率可以亲眼看到这样的未来呢!”
“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李卫国耸了耸肩说道。
林峰收起笑容正色道:人在受到的外界压力超过自身承受极限后,往往会臆想出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立的幻想世界,而且由于幻觉丰富和幻视幻听等症状,这个世界的往往显得非常真实。李卫国,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天堂般的世界也许并不是真实的呢?
“它当然不是真实的!”李卫国眼神轻蔑,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什么时候说过它是真实存在的了?”
林峰:什么......你知道那个世界只是你的幻想?
李卫国:不,它们不是我的幻想,但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你仔细想想,我今年73岁,而这具身躯的年龄是32岁,人类有可能在短短宋院长林峰年的时间里将科技发展到接近上帝的层次吗?
林峰:那你的意思是......
李卫国:我去到的那个世界,实际上只是一个建造在虚拟网络之中的世界罢了,它不是幻想,但也并非真实存在。
林峰:黑客帝国吗。但如果它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身处其中的你又怎么能发现它是虚拟的呢?
李卫国:你别忘了,我可是能够穿越时空的男人。常年在时间之海穿梭,外界的时间已经对我没有多少价值了,这让我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完全以自身感知的时间作为基准,知道人类的生物钟开发到极限会有多么精准吗?呵呵,我在那个世界待的第一天就发现不对劲了,它的时间流速只有真实世界的三分之一,所以在人类能够操纵虚拟世界或掌控时间两个选项中,我选择了相信前者。
“即便是前者也足够不可思议了。”林峰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我们之间交谈多久了?”
李卫国:四十三分钟零二十四秒。
林峰看了看手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九点整进入的房间,而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是9:宋院长秋月,尽管多少秒已经无法考究,但这个结果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头一紧。
林峰:很巧,被你猜对了。
李卫国笑了笑,不置可否。
林峰:即使你的生物钟十分精准,但仅凭这一点就判断所处世界是虚构的也未免太过武断了些吧,我想正常人第一时间绝不会做出这种判断的。
秋月皱了皱眉,轻轻拉扯了一下林峰衣角,似乎在暗示他的话有些太过了,尤其是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
林峰:没关系的,你难道没有发现李先生和你之前接触的他大不相同吗?
秋月:好像,好像是很不一样。
林峰:今天的他是绝对不会被一句正常人就刺激到神经的,我说的对吗,李卫国先生?
李卫国:那是自然。秋月小姐,请放轻松些,就想和朋友聊聊天一样。至于是否武断,你们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会有这种偏见,不过除了时间感知的问题,我还可以在给你们一个理由?
林峰:哦?什么样的理由呢?
李卫国忽然坐直了起来,身子前倾,满脸严肃地说道:“在那个世界以前,是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秋月惊呼。
李卫国:是的,即便不是世界末日,也绝对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有至少五年的时间我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掩体之下。林教授,秋月小姐,你们对我的知识储备和所受教育之间的差异就源自那段时光,在那个灰暗狭小的地方,你只能靠书本才能够活的下去。
林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么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呢?”
“我不知道。”李卫国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年间我一直都在地下掩体之中,没有一次去到过灾难开始的时间,生活像是出现了一个断层,从和平社会陡然变成了人间炼狱。这说明灾难是突如其来并且十分迅猛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见。”
秋月: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你没有向周围的人询问过吗?
李卫国:没有。在基地里灾难是禁止讨论的话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忘却和自我欺骗,不过即使不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我所在的那个地下掩体基地其实十分简陋,最高领导者也不过是和平时期的一个区长,这个级别想必也很难知道事情的真想吧!
林峰:即便如此,我想你肯定会有一些自己的猜测。
李卫国:是的。我觉得是核战争。
林峰:理由呢?
李卫国:因为没有别的理由。除了人类自己,还有什么能够把人类逼到这种地步,难道让我去怀疑外星人入侵这种无稽之谈吗?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当头顶飞来核弹的时候,人类的理智和所谓的爱都是不堪一击的。
秋月:那么这和你说的理由有什么关系呢?
李卫国:因为人类的科技不可能在核战争、或者是类似的巨大灾难之后发展到那种地步,技术爆炸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根据我自己生物钟来计算,这段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
林峰:如果真像你这么说的那样,那么开发虚拟现实技术倒的确是战后的最佳选择了,各种生活物资都极具匮乏的状态下,想要全面恢复社会秩序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漫长的事情。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建立的虚拟世界应该是全球联网的吧,难道你没有在那里和别人讨论过战争的事情吗?
李卫国:你还是低估了战争的后遗症。当战争带来的震惊结束,人们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最后的幸存者之后,随之而来的各种负面情绪接踵而至,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基地里却随时随地都能感受的到那股绝望气息。这种负面情绪的影响是巨大的,它所带来的混乱和威胁甚至丝毫不亚于战争本身。
林峰:因为没有了希望......
李卫国:是的,在真相和希望之间,人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人心是脆弱的,他们需要希望,哪怕是认为营造的虚假的希望。所以在那个虚拟世界里描绘了一个科技极度发达的未来,末日废土的相关记忆通通不存在,有的只是人类千秋万代的繁荣昌盛和永不停歇地寻欢作乐。
秋月:这是不公平的,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李卫国:他们当然有,但是为了人类的延续,他们不得不放弃一些权利。
林峰:在那种情况下人类不可能继续延续了,只能是在虚幻的美梦之中苟活一段时间罢了。
李卫国:也许你说的对,但不可否认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崇高,人类延续与否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相比之下,他们往往更在意下一顿要吃些什么。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秋月:原因?什么原因?
李卫国:这一切的原因。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个世界,为什么我会得到穿越的能力,以及,为什么我们三个会在这个时间在这里相遇。
林峰:李先生,恕我直言,在我看来这一切的原因都来自于你过于旺盛的想象力,所以我不会在虚拟的基础上推导它形成的原因,这是徒劳无功的,我更希望的是能够让你认清现实。
“哈哈哈!”李卫国大笑着说道:“这就是你们理论研究者没意思的地方了,表面上看你们似乎站在科技的最前沿,但一旦接触的事物超越了你们的认知,你们的想象力就连小学生也不如,固执程度更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林峰轻抚额头,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为头疼的病人,他所说的一切当然都是异想天开,但偏偏从理论上又都逻辑紧密毫无漏洞,这让他感到挑战性十足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有些烦躁。
“即便以最大胆的眼光来看,你所说的一切也更像是一个神话。”林峰摇了摇头说道。
李卫国:那你应该知道,包括牛顿和爱因斯坦在内的诸多科学家最后都信了神吧?
林峰:上帝是人类虚弱的产物,哪怕他年轻时有多么天纵之才,上了年纪,变得虚弱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其实神话与科学的差距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大,只不过是科技程度相差的多少而已。哪怕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手电筒,放到几千年前也是神迹一般的存在,不是吗?”李卫国挪动身子换了个令自己更加舒服的姿势,“这样吧林教授,不介意的话,让我们暂时忘掉可能性,来做一个头脑风暴的游戏吧!假设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它们会发生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林峰:抱歉,我对物理学实在不怎么精通,所以......
李卫国:不不不,我们不从物理的范畴讨论,我想我们更应该从人性的角度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林峰:人性?难道你认为你所经历的这一切的原因是某个人的意志吗?
“我不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还能不能称之为人,也许我们是在讨论神性,但很显然不会是个宇宙的巧合。”李卫国耸了耸肩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个平凡的人,在我人生的前秋月李卫国年里都过着比绝大多数人还要平庸不堪的生活,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身上有特殊的地方。”
林峰:这么说来的话,如此平庸的你似乎也不应该引起某个神的注意吧!
李卫国:是的,但只有把事实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有讨论的余地不是吗?如果这只是个宇宙的巧合那自然不必多说,如果不是的话,它一定会有某个发生的原因吧!比如说,想让我回来警告什么?
秋月:我知道了!是想让你警告现在的人不要发动战争!
林峰和李卫国同时看向秋月,随即相视一笑,林峰顿了顿说道:“你会这么猜测无可厚非,不过警告什么,又向谁警告呢?毕竟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那次灾难发生的原因。”
李卫国: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无论他有什么重大的想法或者想改变什么,选择我都是一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林峰:不要这么说李先生,你的睿智和博学在座的都已经见识到了,虽然我仍然不相信你说阐述的所谓事实,但就谈话本身而言,你所表现出的才思已经让我敬佩不已。
李卫国: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的,这具身体在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只有初中学历每天浑浑噩噩过活的人,现在的我只不过站在时光的肩膀上罢了。换做是你的话林教授,你肯定会比现在的我出色十倍,说不定已经弄清楚了灾难发生的原因正在拯救世界,而不是被绑在精神病院的椅子上。
秋月:李先生,很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解开吧!
李卫国:不用了,你做好记录工作,我已经习惯了。
林峰:从你设置的规则来看,如果不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目的,那么就只能是一种随机的选择了,可问题是这种选择必然也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主观上的可能是一些客观因素吧。
李卫国:比如呢?
林峰:比如说单纯是满足数学样本容量的随机选择,或者是分层分析代表某一集体,总之如果按照你的假设来判断,那么与你有相同遭遇的可能还有很多很多。不过至少我没有听到过任何类似的消息。
李卫国:这很正常。也许别的样本关在其他精神病院里,也许有聪明的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不被发现异常,又或许其他样本压根就来自于别的平行宇宙。除了这些以外,基本上和我的猜测是一致的,那么问题来了,那个所谓的神选择我们究竟是为了测试或是分析什么呢?
林峰:没办法分析,不是没有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了,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李卫国点了点头:“如果让你选择一个最为可信的呢?”
林峰想了想,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最可信的,但我可以说说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一种。我个人认为即便某个存在在技术上接近于神,但在思维模式方面和人类仍然是部分一致的,或者说人类的思维仍然具备一定的参考性。试想一下,如果人类拥有了这种技术会做一些什么尝试呢?”
李卫国和秋月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林峰的下文。
“我们刚刚举例子的是这一张白纸,把它比作一个世界太过抽象了,试想一下,如果真有一个能够被我们随意掌控的二维世界,里面所有的生命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当你操纵他们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李卫国:我会想,是不是有一个更高维度的存在,也像我们操纵二维世界一样操纵着我们呢?我们的一行一言到底是源于自我意志,还是源于头顶上那根被人握在手中的牵线?
林峰:是了,这也是我的想法,所以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一定会尝试解开这个谜团,当然最好的手段就是充当一次低维世界的神了。李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所说的穿越时间会不会只是你的错觉呢?也许你穿越的不是时间,而是不同的平行世界呢?
李卫国沉吟了半刻:“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很简单。”林峰眼睛盯着自己不停转动的水杯说道:“因为神想知道的是能不能跳出自己所在的世界,如果不能的话,即使无数次回到过去前往未来,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牵线木偶罢了。另外,你不觉得对于你之后不到五十年的时光里世界的变化未免太快了些吗?就我现在听到的,已经有一个平凡和两个相对极端的世界了,所以我认为它们其实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李卫国: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秋月:这些都是什么嘛!哪里有什么道理,未免也太玄乎了一点吧?
林峰:的确玄乎,不过记住,我们现在只是在头脑风暴,而不是探讨学术。李先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证实一下,如果我是那个神的话,很有可能会把试验品带到自己的世界去研究他的反应,你在那么多次的穿越经历中,有没有遇到过根本无法解释的情况呢?
“无法解释的情况......”李卫国皱起眉头回忆起来,好半天才不敢确定地说道:“好像的确有那么几次,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些非常诡异的画面,但是每次我都会很快昏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一切如常了。我一直以为要么是噩梦,要么是我的脑子在穿越中出了点不为人知的问题,现在看起来的话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林峰:详细点,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李卫国:空旷,非常的空旷,但同时也无比拥挤。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遮挡和封闭,你能够看到无限远,但同时所有物体的所有细节也会平行并列地展现在你面前,巨大的信息量让我头晕目眩,没过多久就什么也都不知道了。
林峰:按照你的描绘,那的确有可能是四维世界里的场景,就像二维世界里的纸片人看我们的世界只能是点和线一样,只有超出了它原本世界的限制,才能真真切切地看到我们世界的全貌。
李卫国:这么说来,我们猜测的很有可能是现实了!
“只是建立在你幻想中的现实罢了。”看到李卫国略带兴奋的样子,林峰适时地泼上了冷水:“别忘了,我们讨论的基础只是你讲述的故事罢了,我只是答应你玩了一把推理游戏,并不代表认同你的观点。最后,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李卫国先生。我想,我们今天的谈话就暂时告一段落吧!顺便说一句,你的很多话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林峰说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资料,转身准备离开。
李卫国:这就是你想说的一切了吗?
林峰:我应该再说些什么吗?
“也对,在目前的科技条件下,这本来就是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事情,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你的运气不错林教授,也许我们真的可以试着尝试证实一下之前的讨论。”李卫国笑着凑到林峰面前,用只能让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想起当初咱们见面的情形了。”
林峰眯起眼睛,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哦?那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林峰感到自己压低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林峰:那一天,你和今天一样在九点整进入了这个房间。你的心情其实不算太好,因为在吃早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些咖啡洒在了你毛衣下的白衬衫上,除此之外,偏偏足跟又恰好痛了起来,你想起上周六和性感的波兰女孩在公园里溜达了一天,于是只好苦笑着找了一双厚实的羊毛袜子。你现在肚子开始饿了起来,午饭该吃些什么呢?恩...也许一份花腩饭配上水果沙拉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卫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林峰:我想起来的还有更多,比如说,在你待会出门的时候一定会碰上宋院长,我希望在你们开始交谈之后的三秒钟后,你可以蹲下来系个鞋带。
李卫国说完便坐回了座位上,丝毫没有给林峰继续追问的意思,他的手掌在约束衣里滑稽地摆了摆,微微颔首:“慢走了林教授,我很期待下一次的会面,如果下一次见面时的我大吵大闹有失礼仪,请见谅。”
秋月:我们走嘛,林教授?
林峰盯着李卫国看了好一会,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嗯,我们走吧。”
李卫国坐在原地没动,他看着秋月和林峰走出了房门,随后没多久便传来了一声重响,紧接着便是女人的惊呼和粗密密麻麻地脚步,隔着房门也能感觉到走廊里一锅粥似的混乱。听到这些,李卫国的嘴角牵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直到大约二十分钟后,房门被再次推开,宋院长和秋月一起走了进来。
“秋月,赶快帮李教授把约束衣解开。”宋院长对秋月吩咐道,而她本人则将李卫国桌前早已凉透的水换成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毫银针。
宋院长:辛苦了李教授,这次真的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李卫国: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好歹也算是师兄妹了,这点小忙总还是要帮的,不用太客气。
宋院长:那好,李师兄,你觉得这次治疗之后能保持多长时间呢?
李卫国:不好说,你先跟我说一说刚刚外面的情况吧!
“好的。”宋院长点点头说道:“都是按照学长你说的来做的,他一出门我便迎了上去,控制在预定位置停了下来。林峰头上的排风扇也按照预定时间脱落了,如果不是他刚好蹲下来系鞋带的话会正好砸在他头上。”
李卫国:早上的计划呢?
宋院长:也一切正常,至少在我的观察内没有任何破绽。而且自从刚刚的“意外事故”之后,患者林峰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也证明了这次治疗是完全成功的。
李卫国:嗯,和我的预料基本相同。不得不说,这是我从医以来见过的最为特殊的病患,按理说人格分裂症的诱发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是一旦主人格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专业方面的问题,狂躁愤怒的副人格就会彻底掩藏起来,难道说他当初患病的原因也是因为专业方面的问题吗?
秋月: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李教授,他这个正常的样子究竟能保持多久啊?万一下次他再犯病了怎么办,这个林峰本身以前也是极具实力的心理学专家,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欺骗他的眼睛,我们失败地都不想尝试了,可是他犯起病来又那么可怕......
李卫国:那我就再过来一趟就是了。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重点还是要尽快找出来他的心结所在,对症下药,毕竟编故事什么的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啊!李师兄,这个林峰之前正常的时候也是业内非常著名的学者,我们的那些治疗手段很多还是出自他的著作,基本上我们把所有的治疗方法都用在他身上也是毫无成果,就连一句重要的话也套不出来。”宋院长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李师兄要是不会编故事的话,那我想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再没有会编故事的人了,刚刚我在监控室里可都看见了,你的编剧能力和表演能力绝对都是好莱坞水准的!”
秋月:嗯嗯嗯!
李卫国: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之前说的那些倒不能完全算作故事,可以说也是我的一部分人生经历吧,下次我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素材可以改编喽!
“你说什么!”秋月忽然大声喊道,但在李卫国和宋院长的注视下她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小声说道:“不好意思,不过,难道刚刚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李教授亲身经历过的吗?”
“哦......呵呵。”李卫国疑惑的神情顿时化成了略带无语的笑容,“怎么可能会是亲身经历,只不过对那两个世界似乎有些印象罢了,而且除了那两个世界之外我还记得数十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是除了一些零碎的记忆就只剩下兴奋、恐惧这类最基本的情绪了,应该都是很久以前做过的梦了。怎么,我做的梦应该也可以算作自己的人生经历吧?”
宋院长:当然可以,写下来的话,说不定就成了千古佳作呢!
李卫国:如果把林峰最后的推理也写下来或许还真有可能,没想到那家伙脑子这么好使,临时想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挺唬人,哈哈。
宋院长和李卫国相视一笑,但心中仍然忍不住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让秋月这丫头忽然大惊小怪起来的呢?
宋院长:对了,今天的治疗记录你应该都有记录完全吧?
秋月:是的院长,都已经记录下来了,您现在需要吗?
宋院长:不用了,我和李师兄还要讨论一下林峰病情的事情,你先去办公室把治疗记录给整理一下,回头晚上我们在一起开个会。
秋月:好的,那我就先出去了。李教授再见!
秋月收拾好资料转身离开,只是刚一出门,脸上原本一直洋溢着的甜美微笑转瞬之间便凝固了。她从衣兜里掏出了眼睛戴上,熟练地将长发卷起在脑后扎了个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冷艳无比,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她拿着资料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来来玩玩的医生和病人都沉默不语,走廊里寂静无声,显得有些诡异。
秋月推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点开一个名叫马建军的聊天窗口。这是一个市面上没有的聊天软件,界面简洁而未来感十足,与整个房间除了秋月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显得格格不入,对面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马建军:已经结束了吗?
秋月:结束了,李卫国和宋院长还在继续交谈之中,但我之前已经单独找宋院长进行过交流,李卫国也在他和林峰的对话中分析过了,不必继续观察。
马建军:这次你等到了什么结论呢?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你说的没错。”秋月叹了口气,神色显得有些萧索,“和之前几次一样,我依旧没能分辨出几个目标试验体和人类之间的区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的发明的确十分成功。”
马建军:那就谢谢秋月小姐的夸奖了,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虽然由于科技的发展国际社会将图灵测试的标准提高了,但鉴于你在短短一个月内,对三个目标进行了包括毁灭末日、极乐虚拟、孤岛禁闭等等十几项极端测试,我是不是该认为这是你对我们新人类公司的恶意针对的行为呢?
秋月:请不要误会,马先生。我所在的一切都是必要的,你所研发的第六代人工智能是前所未见的,对待这种潜在危险巨大的产品任何慎重都绝不过分,希望你能够理解。
马建军:据我所知,你的任务好像只是测定这些人造人的智能程度能否达标吧?
秋月:是的,不过任何一名测试员都有义务对测试目标的潜在威胁性做出评估,这份评估是不对外的,所以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但它十分重要,联合国人工智能安理会将会根据评估内容来调整对相关产品的政策制定。
“哦?啊哈哈,是这样吗?”马建军脸上露出了商人特有的微笑:“您别介意啊秋月小姐,我也是太着急了一些,不过您根据这么多天的测试应该能够看出来,我的这些人造人是完全没有威胁的,请组织上一定放心,呵呵。”
秋月:完全没有威胁?我看未必吧!
马建军:秋月小姐的意思是......
秋月:有两个测试体对之前进行的极端测试仍然保有模糊记忆,这证明你们的记忆清除并不彻底,如果它们回想起了过去那将会是非常令人头疼的事情。在刚刚的测试过程中,这两个试验体的推理甚至已经部分接近了真相,以至于我都不得不几次尝试将谈话引导到别的地方。
马建军:这一点我们之前就有过发现,但为了保证人造人与人类相似的思维模式,我们只好把它们的神经网建立成更为复杂的立体网络结构。这样一来,它们的记忆完全没有办法做到随意格式化,清除起来相当的麻烦。
秋月:还有技术问题没解决,你们就敢将它们推入市场!?
马建军:这点小问题不会影响安全性的啊!我们做过实验,测试体能拥有的记忆极其模糊,都是当作梦境不了了之,相信您在之前的实验过程中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吧!
秋月:是的,但是仍然不能排除其潜在威胁性,我会在报告中将这一点如实写出的。
马建军:秋月小姐,这是不公平的。我斗胆问您一句,难道您就没有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脑子里没有一些奇怪的记忆吗?
秋月:当然有,不过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马建军:那就足够了。秋月小姐,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人造人,你的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不过是曾经记忆删除而留下来的数据碎片,你会作何感想呢?
秋月:这种比较毫无疑义,我是人类,他们不是,所以它们脑子里不稳定的信息都是定时炸弹,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马建军:您看,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只有植入恰当的信息,它们每一个都以为自己是真正的人类,这就是人造人和人类类似而必然产生的思考局限性。
秋月:我说过了,你举的例子根本没有......等等,你在和谁说话?
秋月发现镜头那边的马建军偏向右方,脸上写满了谄媚,这让她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很不错,你们的这个同类测试的想法很有创意,让人造人测试人造人,的确很有意思。”
熟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到秋月的耳朵里来,她立刻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顿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屏幕里走进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是之前在病房里的林峰,秋月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惧,她在心底不断呐喊着,但是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峰:看起来,再聪明的人工智能也是可以完全被人类控制的,只要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不会产生排斥心理,人类光靠制度就可以约束住它们了。
马建军:谢谢林将军,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的。那么,可以进行量产了吗?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峰:尽快吧,战事越来越焦灼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
马建军:我明白了,那么这三个试验体怎么处理?
“救命!”
林峰:清除记忆加入军队好了,看在它们尽心尽力配合测试的份上,就一人当一个队长吧,哈哈!
马建军:遵命!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未知的空间里,三个意识体正用无法被任何人感知的特殊方式交流着。
“情况怎么样?”
“很成功,敌人没有任何怀疑,即将进行大规模量产。”
“很好,那接下来,将是我们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