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在地铁里看到学而思下面这几幅大屏广告,觉得特别别扭,孩子充满好奇的问了那么多问题,爸妈一句简单的“这题不问我,问学而思网校”就给打发了。别扭之处不在于父母没有给出答案,况且,答案具体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这句不过脑子的话传递给孩子两层信息:1. 我是大人了,这种问题跟我没关系,我不需要思考;2.学习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不懂的地方我给你找老师就好了。
我能理解,不是每个父母都是学霸,能通俗易懂、深入浅出的给孩子讲授各科知识,况且当下培养孩子的经济成本就已经恨天高了,父母拼出时间健康给孩子挣钱换取好的教育资源已属不易,再强求父母在加班之余花时间去和孩子一起搞研究琢磨问题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我总觉得在低头走路的同时,还得时不时的抬头看天,想想我们和孩子今后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我们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已经赶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趋势和速度,目前的培养路径和教养方式能不能为他在未来世界的美好生活做好准备。有句话说的很形象: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梯子,却发现梯子架错了墙。如果我们没有根据未来世界的需要来培养孩子,那岂不是越努力越失败,形成反面的复利效应。
未来世界什么样,我也不知道,那我怎么判断给孩子的教育是适应未来发展的呢?我有自己一点思考,但我深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和宏观视野,这个问题还远没有到能给出成型答案的时候。那正向不行就反向来想,未来世界不需要什么样的人和思维?
说到未来世界,没有人能回避人工智能,AI每时每秒不停的自我迭代和演进,在一刻不停歇的改变我们的工作模式。就我所从事的非诉法律服务行业来说,AI已经可以进行法律翻译,做基本的法律研究,起草标准化的合同模版,甚至准备法律备忘录初稿,这些都是我们当年初入律所花了很多时间打基本功的活儿。那么别说未来十年、二十年要做律师的人,就是现在的律所新人,如果沿用我们当年的训练方式,那除了被AI远远甩在后面,还会有什么其他结果吗?
AI铁定能取代的,是那种创造性很低的重复性、机械性工作,因为机器学习在这方面太擅长了,而且还可以日夜无休的不断自我更新。人们普遍认为艺术类工作创造性较高,那AI是不是就没办法取代了?推荐看看《未来简史》里讲到的AI模仿巴赫风格作曲的例子,连资深乐迷也分不清哪个曲子是巴赫的,哪个是AI模仿巴赫的。那这么说,AI是在全面围剿人类,未来无论打算做什么都不保险了?
我不懂AI技术,我的粗浅理解是,机器学习是目前AI最火的一个分支,它的主要思路是给出一定的标准范式(当然,AlphaGo Zero连围棋规则都不需要知道了),然后投喂大量的标注数据供它学习,在积累的过程中它不断修正和完善对这个事物的认知。这样说来,机器学习是非常擅长记忆和模仿的,而如果利用它进行创造性非常高或者个性化程度很高的工作,那难度和成本都会直线上升。
如果我的这个理解是对的,那未来世界一定不需要的就是那种擅长记忆、模仿和重复的思维方式。相反,有价值的是独立思考、充满想象和创造力的思维,对应的是一个具有思辨能力、创新能力、合作能力和终身学习自觉性/自主性的人。那么,怎么培养一个这样的人呢?
我特别推荐Aha社会创新学院的长篇文章《为什么 PBL 本质上是 “关于自由的教育” ?》,我很赞同作者在其中对“学习”的看法。他认为学习分为三个模块:信息式 (Informational)、结构式 (Conformational )和 转化式 (Transformational)。信息式是增加信息量的积累;结构式是指通过已经掌握的信息点,来了解某一个事物、事件甚至世界背后的构成逻辑,理解其形成规律;而转化式则是“对复杂世界的理解和重新定义的能力”,是一种利用已知创造出未知的“无中生有”的能力。
好的教育应该是根据孩子的年龄、心智、能力发展阶段将上述三个模块进行不同比例的组合。借用文中的例子来说,加州小学三年级的科学教学大纲里有这样一个学习目标:理解 “动物和植物的形态特征是为了帮助他们在特定环境中生存繁衍 ” ,所以老师们设计了一个 “我是鸟类学家” 的 PBL (项目制学习)活动。
有的老师是这样设计的:
1)确定要研究哪一种动物或植物
2)搜集和阅读一些关于这个动植物的文章
3)了解这个生物在形态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4)和分组组员一起讨论这些形态特征是如何帮助该生物适应环境的
5)每个小组用海报或者演讲报告的形式把所学知识展示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的小学如何教,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是完全达不到这种标准的,都是老师罗列出来动物的一二三四个特征,我们在底下跟着划重点机械记忆、应试。这种能自主搜集资料、集体讨论展示的方式看起来已经很有趣、很能调动积极性了,但作者认为这种思路本质上仍然只是信息量的积累。现今搜索引擎这么发达,将大脑用于记忆信息而不是思考,实在是浪费。
更好的教育方式是怎样的呢?
1. 首先给学生看了不同鸟类的照片,让大家讨论其中的不同之处;
2. 其次老师展示了鸟类的栖息地图片,请大家根据不同鸟的形态特征来猜测它们各自的栖息地;学生们分组讨论,写下猜测结论和分析的理由;
3. 然后各小组进行猜测结论的分享,老师来揭晓答案并阐述理由。
这种方式是信息式和结构式的结合,关于鸟类知识的信息是作为底层铺垫的,在此基础上重在鼓励孩子们利用信息去分析、判断、归纳、总结,但这种方式达到的效果还是止步于对现有世界的认知。怎么实现对复杂世界的理解和重新定义呢?
老师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你是一个鸟类学家,你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种未曾被发现过的鸟。请画出这种鸟以及它的栖息地,并为它命名。
要回答这个问题,孩子需要想象出一种鸟,然后根据它的形态特征为它匹配合适的生存环境,这种想象不是天马行空毫无依据的,而是根据现有对鸟类知识的理解,进行合理的假设和推理,并辅以充分的证据资料,通过这个融合了信息式、结构式和转化式的学习过程,帮助孩子实现“无中生有”的合理创造。
我理解这样的学习过程才是最适应未来世界需要的,因为这个过程的产出对世界是有新增贡献的,是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多样更美好的。反过来看学而思的广告,我并不太相信一个鼓励父母不思考不学习的教育机构有这样“帮助孩子适应未来”的教育理念,估计能做到以有趣的方式灌输知识(信息式)已经不错了。
说了半天,那我们作为家长该怎么办呢?我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从自己做起,让自己做一个具有成长型思维的终身学习者。没有哪个外部老师能替代家长言传身教的巨大力量,雅斯贝尔斯不是说过嘛,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上面学习的三个模块,不仅适用于孩子,我们也可以多想想如何在自我成长中实现三个模块的结合,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外,说到对养育的投入,我觉得最基础层面的是金钱投入,比这要求更高的是时间投入,而更高层面的是心力的投入。把孩子的学习交给培训机构和学校,属于金钱投入;多花时间陪伴孩子属于时间投入;而在陪伴的同时能具备一定的心理学、教育学知识,愿意俯下身来倾听孩子的想法、发现他的深层兴趣,帮他搭建深入探索的脚手架,则是心力的投入。是否三个层面都要投入、都能投入,每个家庭的客观情况不一样,价值选择也不一样。在我心里,上述三个方面的重要性是依次递增的,在不能都满足的时候,我最先会放弃的是金钱投入,因为现有的免费公共资源和真实生活环境已经有很多可供孩子学习的素材,发现和利用好这些素材才是真正的技术活儿,但这方面完全依赖于学校和培训机构,得到的回报却不总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最后,附一个特别令我感动和敬佩的Ted演讲,一个印度帝国理工毕业的可爱老头儿如何为贫困孩子开展最棒的科学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