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市面上冷制品琳琅满目,不仅仅孩子看到眼睛发光,就连大人也难抵挡住那甜丝丝,透心凉的诱惑。
如此花样繁多的冷饮,是80,90年代之前完全想象不到的。在商品匮乏的年代,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已经是极其奢华的食物。
小时候的夏天,伴随着“棒——冰——”那响亮而有韵味的叫卖声传来,村里的孩子便揣着零钱,呼朋唤友等候卖棒冰的到来。孩子们拿着花花绿绿的钞票,趾高气昂的仰头盯着远方吆喝声传来的方向,因为各村隔得不远,当吆喝声从隔壁村传来时,包括我在内的孩子就已经望眼欲穿,开始垂涎欲滴了,毕竟那个自行车后座的木箱魔力实在太大。为了不被小伙伴看出我的窘态,我会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眼巴巴看他们动作潇洒地把钱递给卖棒冰的叔叔。然后接过冒着冷气的棒冰,极其满足吮吸着银白色闪着光泽的棒冰,就连他们撕包裹在外面那层纸,姿势也那么优美。剥开的纸,随手一甩,划出一条抛物线,飘扬着飞向地面,如同一副最美动态图,看得我无比羡慕。
孩子抵御诱惑的能力实在有些难,馋虫一旦勾起,就很难从脑子里抹去。只是一方面家教甚严,另一方面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使得我不敢,也不忍心向母亲伸手要钱。
看着别人拿钱买棒冰时的神气样,以及他们吃棒冰时的那种满足感,内心那根克制的弦最后还是没蹦住。无意中,听邻居家孩子说他在家里拿钱买东西,从没被发现。天真的我以为这下发现了新大陆,找到了解馋的最佳途径。
得到这一绝招后,立刻投入实施,于是乘着家人下地干活时,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冒险,偷拿母亲的零用钱。打开橱柜抽屉,里面一个角落里整整齐齐放着少量零钱,除了几张五毛的角票,多为一分钱的分票,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从中间抽取了一张两分钱和三张一分钱的纸币。拿钱时心跳加速,自己都能听到“咚咚咚”得响声,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拿完钱也没心思检查有没有露出破绽,紧张到连房门都没关就跑出去躲了起来。
中午时分,卖棒冰的叔叔如约而至。我紧握着手里的钱,战战兢兢地走到卖棒冰叔叔面前,毫无底气地说着要买的棒冰。见他从木头箱子里拿出冒凉气的长方体棒冰,我的紧张感一下全抛去了九霄云外。赶紧把拽了全是汗的钱递给了叔叔,买了一根奶油棒冰。随后以最快速度,飞奔去了柴房。
坐在柴垛上,我打开包在棒冰外面的印有奶油棒冰字样的纸,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松松脆脆的,冰爽甘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中,嚼时往里“呲”一下,从口到胃,全有了凉意。那感觉美妙极了。可是棒冰实在不经吃,还没等我尝过瘾,棒冰已经全部下肚了,我只好添了舔竹签寻找剩余的甜味,直到实在没味才罢休。
都说做贼总心虚,进家后最关心抽屉有没有异常,看母亲有没有反常举动。打量一圈后,发现一切正常,内心放松了下来。
殊不知母亲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提出让我去买煤油,并且叮嘱可以用余钱买一毛钱的水果糖回来。这下弄得我更加忐忑,害怕我之前的举动被发现,于是主动请缨自己从抽屉里拿钱,觉得那样母亲不接触到抽屉里的钱,我便可以瞒天过海,把上午的事给敷衍过去。母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记得糖买来后,我特地剥了一颗塞进母亲嘴里,这样的表现是有意而为之,其中的含义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母亲也没再提起,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欲盖弥彰的功课做得好,才没让母亲发觉。
随着年岁的流逝,孩童时的很多事渐渐从脑海中淡忘。只到多年后的一次跟母亲无意聊天中,提到很多父母从来不允许孩子犯一点错,期望值太高,接受不了孩子的不完美,觉得只要孩子犯点错就大难临头。母亲提到我那次自以为很高明的举动。她说,我买棒冰时她已经看见,但她不想因我的一点小瑕疵就全盘否定我,让我去买油和奖励买糖果其实是有意试探我,见我没有继续犯同样的错误,我拿钱的事儿也就翻篇了。看来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是聪明的母亲没有点破罢了。
记得有本书中提到,一条黑线在白纸上其实只占微乎其微的比例,很多人却忽略了整张白纸,眼睛只盯着那条黑线,通过放大镜方式给黑线挑刺,把整张白纸给否定掉了,从而使结果本末倒置,违背了当初的意愿。母亲没有这样去做,这也是她给予我们这些儿女最有价值的财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