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峰没有走。
陈乡长的车拐出村口的土路,消失在龟背岭的西山坡。六湾村的驴球东西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只剩下楚怀峰和赵立仁站在路边,大眼瞪着小眼。
楚怀峰比赵立仁高出一头多,他面目清秀,脸色红润,没有时下农村人营养不良的气象。学生装干净利落,同干瘪的赵立仁站在一起,显得更加丰神玉朗。这样貌肯定招大姑娘小媳妇待见。
“我见过你,那年你也去了葫芦涯。”赵立仁没想到楚怀峰一张嘴就揭了他的伤疤,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呢?赵立仁鼻子里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回走。
楚怀峰跟上他,和他并肩走着。赵立仁感受着来自身旁的压迫感。楚怀峰骨架大,在侧面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赵立仁如同走在对方的阴影里。赵立仁站定,想赶走楚怀峰,发现需要仰着头跟这个后生说话,气的他又没了说话的兴趣。两个人肩并肩的走回了村委会。
楚怀峰跟着赵立仁走进村委会的办公室。地面用黏土烧造的红砖交错着铺开,虽然踩踏得包了一层油泥但还算平整。两张黄色的三抽桌分别霸占了南墙的两扇窗户。应该是六湾村两位领导的位置。因为赵立仁径直坐到更靠近门口的桌子后面。不用问,靠里面的那张是赵四海的。靠窗坐着视野开阔,院里的情况一览无余。冬天,阳光照进来,身上暖洋洋的,夏天也不用担心,院里那棵一搂粗的老槐树,会伸展开枝条投下一片阴凉。相对的北墙边也有两张桌子,应该是妇女主任和会计的吧?现在没人,桌上办公用品收拾得整整齐齐。
楚怀峰从北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赵立仁对面。两个人又大眼瞪起小眼来。
赵立仁有点儿腻歪楚怀峰。这个俊俏的年轻人带着一点儿痞气,像个二流子。“你怎么还不走?”赵立仁没好气,“政府不是已经给你爷平反了。”
“可是我们家的房子呢?村里还没落实呢?”
赵立仁发现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自己得不到一点儿尊重。村委会的级别再低,也是党的一级政府,自从进门之后,赵立仁从楚怀峰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敬畏。真不知道这小子缺心眼还是根本就没心没肺。
“你家院子一直空着呢,村里倒是想分给别人住,荒草野坡的,没人愿意去。鬼都不住的破地方。”赵立仁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好让自己心里舒坦些。
“切,鬼都不住,你们当初还拿着棍子来抢。”
赵立仁被噎得直翻白眼,懒得跟楚怀峰呛话,“我就纳闷,当初县里给你家盖房子,你奶死活不肯回村,非住那个野山坡。一个女人就不害怕吗?”
赵立仁说这话确实出自真心。不仅赵立仁,村里很多人搞不懂。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楚寒江去了部队,方娴一个人带着楚冬来住在葫芦涯,娘俩的安全怎么保障呢? “我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六湾村里仇人太多,住外边反倒心安。”楚怀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凑到赵立仁近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爷去部队的时候,给我奶留了一把枪,”楚怀峰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们那天如果真往上冲……”楚怀峰又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嘭!”
不知什么东西摔倒了,吓得赵立仁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