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在什么样的世界呢?这里才是鲜血淋漓的现实,孩子。鲜血淋漓……”
虚无!
踏上废土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被恐惧紧紧攥住,跳得就想要裂开一样。那个故事是真的!外面只有漆黑空旷、无边无际的虚无!我被虚空包围着,透不过气来。我如果能呼吸,早就高声尖叫了。
在我的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之后。我开始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等待虚弱的身体恢复。这个样子真傻,但这不能怪我。我以前从没经历过夜晚,真正的夜晚。当然,我在避难厩也会关掉灯后才爬上床,蜷缩起来进入梦乡。但我的房间那么小,就算黑一点也不会令马害怕呀,更别提门缝里总会透出微光。2号避难厩的走廊一直灯火通明,和废土的黑暗一样永恒。
废土上冰冷的空气和温暖的避难厩完全不同。我嗅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冰凉的寒风吹开我的鬃毛刺入骨髓,随之而来的还有阴冷的腐臭和铺天盖地的尘土。我能听到夜虫鸣叫,老朽的木头嘎吱作响和远方隐隐的水声……但真正让我担惊受怕的是那些我再也听不到的东西——那些习以为常的避难厩发电机的低鸣和接触不良的灯泡发出的电火花声。而这些突然消失的声音和我周围的一片死寂成为了最鲜明的对比。我能感受到蹄下黏软的泥土里混杂着破碎的石子,和避难厩中平整刻板的地面没有丝毫共同之处。眼前的虚无宽广到让马难以置信。我仿佛觉得我正注视着混沌的深渊从我蹄下蔓延铺展,乃至无限。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慌在我体内生长。我的头昏昏沉沉,后腿不由自主地向前滑,我瘫坐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我死死盯着地面。感谢它支撑着我,感谢它是视线的终点。我突然犯傻朝天上看,它向上延伸,完全看不到尽头。我的胃部突然抽搐起来,头晕目眩。大量翻卷的云占据了天空,有些许微光从裂隙中倾洒下来。我突发奇想,把云层看做一张巨大的网,如果我从地面落向天空中的那些极为宽阔的裂口,它就能接住我。但是如果我真的滑进那些缺口,无止境的坠落将成为永恒。
我紧密双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强烈的呕吐感和恐惧渐渐消失。直到感官恢复,我才开始注意到在刚才的慌乱之中那些被我所忽略的东西。附近的地势变得清晰可见:我身边的地势并不平坦,地面有节奏地翻卷起伏,山峦在远方蔓延,地面被突起的黑色爪子似的枯干刺破了。我能看到枝叶稀松的树木在远方的山峰随风摇动。2号避难厩的周围几乎没有植被,现在看来很显然,废土上的植物都活不长久。
哔哔小马闪着光发出一连串警报。它的地形扫描功能已经开始运作,分析着我周围陌生的环境。令我吃惊的是,它已经在空中投影出了这个区域的标签:香甜苹果园。
我转了转来判明方位,立刻就被一个庞大的废墟吸引了,我猜测它曾是一幢宏伟的建筑。它在风中摇晃、嘎吱作响,似乎随时会突然坍塌。
我再次看向哔哔小马,发现它正在接收几个不同的无线信号。2号避难厩的信号标示变暗消失,但新的广播信号接替了它的位置。我的心狂跳起来,毕竟这是外面有可能存在活着小马的象征。我轻触哔哔小马开始收听列表上的第一个广播频段。
“……大门还是紧闭,根本进不去。我的儿子,他吃了避难厩旁边那些该死的果树上的苹果。他现在病得很重、虚弱的动不了。我们藏在旧纪念碑旁边的贮水箱里。食物和医疗用品用光了。如果谁听到了,求求你帮帮我们……重复一遍。你好?外面有马吗?求求你,我们需要帮助!我们一家子要去香甜苹果园旁边的避难厩,中途却被土匪攻击了。只有我和我的儿子活了下来。我们挣扎着到了避难厩,但它却大门紧闭,怎么都进不去。我的儿子他吃了避难厩旁边那些该死的果树上的苹果。。他现在病得很重、虚弱的动不了。我们藏在了旧纪念碑旁边的贮水箱里。食物和医疗用品用光了。如果谁听到了,求求你帮帮我们……重复一遍。你好?……”
声音中有一种可怕的平静,好像那匹马已经放弃了希望,一切动作只是惯性的延续。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颤抖着把它关了。突然我发觉哔哔小马正发出轻柔的滴滴声。我发现它的辐射监测模块——一个我从不认为会用到的功能——自行启动了。那个小巧可爱的彩虹刻度盘上的指针一直坚定地停留在绿色区域。它现在也在那,但正谨慎地缓缓向黄色移动。
这扇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属于一个普普通通的苹果窖了,而且我也不能在那门旁边站一辈子。哦,其实我可以,但那会是一段相对短得多惨得多的马生。我渐渐意识到了:我正好选择了薇薇·莱米曾经走过的小路的可能性有多少呢?即使她只比我先出发几小时,找回她的希望依旧渺茫。
但我必须从什么地方找起。现在最好的机会是爬到高处四处望一望。我旁边的废墟比附近的任何树都高,而且它上层塔楼陡峭的屋顶大概是我能期望的最有利的瞭望点了。我闭上眼睛镇定下来,然后走了进去。
···
房子里还剩点东西,证明它比看上去(或听上去)要结实一些。但它依旧十分寒碜——任何有价值的物品都已经被劫掠一空,只剩下没马要也不会自己消失的废弃物:一个耙子、几只生锈的蹄铁、一把木柄破裂的干草叉、几盒用来洗裙子的肥皂——这里早已经没有什么裙子了。
我爬上楼梯,立刻提高了警觉。毒苹果似的惨淡绿光笼罩着房间,这荧光是从一台老旧终端的屏幕上发散出来的。这台神秘科技设备和2号避难厩中普遍使用的完全相同,它暴露在外几个世纪还能正常工作真是个奇迹。避难厩科技公司制造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非常耐用。
引诱我靠近的好奇心马上就消失了。这台终端还在活动不是巧合,因为上面有一条崭新的信息。
给任何为了寻找我离开2号避难厩的马:
请回家吧。我在做我必须做的事。监督理解我,即使她永远不会同意我这么做,而我希望有一天你们也能理解。我不会回来了。不要来找我。不要因为我陷入更深的危险。请原谅我。
薇薇·莱米
我仔细检查了这个终端,但是所有其他的信息都十分古老,除一条外也都已被破坏了。那条信息采用了一种独特的加密方法,而我仅仅听说过它的存在——一种二元加密法。要破译它我必需先从两台终端下载这条信息到我的哔哔小马上:发出它的和接收它的。
我的哔哔小马还有大量的空闲存储空间,而且我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干,所以我下载了这条信息。事实上,我明白我会遇上另一个终端的可能性远低于那个终端还能正常工作的可能。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一条几世纪以前的信息会有什么意义。
更重要的是,现在我必须面对这个事实——废土就是我的新家了。即使我找到了薇薇·莱米,她也不太可能跟我回来。我得承认我一直怀着一个微妙的幻想:我带着薇薇一起回到避难厩,监督会高兴的拥抱我们,接纳我们回归这个大家庭,甚至为我们举办一个派对。现在,我只得承认这个构想是多么的愚蠢。
想到这里我心中就乌云密布。但当我到达废墟的顶端鸟瞰这片废土的时候,一点火光跃入眼帘!尽管它有些暗淡,在黑暗中忽隐忽现……但它就像营火的光,在夜幕中戳出一个橘子大的洞,而且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
当我靠近那片营火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一匹沾满灰尘的浅褐色的独角兽躺在稻草垫上,身体紧绷,腿蜷在身下。但直到我踏蹄进入营火的范围想看个清楚——一声温和的“你好”消失在我的唇间——才发现他被塞住了嘴。我借着火光看到了几段露出来的锁链,原来他的蹄子被铐住了。
“嘿,看我抓到了什么!自己走过来的美丽尤物,不是吗?”一匹壮硕的陆马从附近一块岩石的阴影中出现。他的蹄子上套着带刺蹄铁,踏在岩石上发出咔嗒的金属音。还有两匹马从反方向的藏匿处悄声走了出来——一匹也是陆马,衔着一把边缘被磨尖的致命工兵铲作为长矛;另一匹是独角兽,他的角散发着微光,飘着一支双筒猎枪对准了我。每匹马都穿着用厚实的兽皮制成的大衣。除了书上的图片,我以前从没见过火器,就像没经历过真正的夜晚那样。但是这足以使我清楚地认识到那是个致命的威胁。
草垫上捆着的独角兽带着悲伤而嘲弄的眼神摇了摇头,开始试着用前蹄刮掉塞口布,不再试图隐藏腿上的镣铐。那三匹威胁我的马只是偶尔瞟他一眼。
“应该把她也捆紧,”用枪的独角兽窃笑着。接着对我说“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们笑了起来。“又一只独角兽!她绝对能比这只多卖不少。”
把什么卖个好价钱?卖给谁?
我听不懂那匹衔着工兵铲的陆马在咕哝着什么。他吐出他的武器,显然觉得枪对我有足够的威慑力,接着重复了一遍:“我勒个去……我说,你们看她!我觉得她甚至洗过澡!”
我突然意识到所有四只马身上都脏兮兮的、恶臭难闻,刺激得我打了个喷嚏。
“发生了什么?”我问。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我心中乱作一团,不过最终困惑爬上了心头。
被俘的独角兽终于成功地抛开那块污秽的塞口布。“他们是奴隶贩,你这白痴。”
···
那只脏脏的浅褐独角兽叫干酪杰克,他的可爱标记像一块奶酪。我们艰难地走在一条曾经是大道的破烂小径上,他和一个绑匪并排走在我后面。我的腿被戴上了镣铐,根本走不快。哔哔小马妨碍了他们铐上我的前腿,只得套在大腿上。那匹陆马用工兵铲锋利的边缘抵着我的喉咙,另外两只小马在我身上鼓捣了好久才找到套镣铐的地方。
我没被塞住嘴,但干酪杰克让我相信准奴隶之间不必要的交谈会让我丢了舌头。而且显然这些暴徒也没有什么幽默感。即使我能保住舌头,我也不期望他们会回答。况且他们之间聊得已经够多了。
“横死这些蠢货了,”那匹陆马咬着矛,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抱怨。
“你要是会游泳,咱们就能到更远处去了,不是吗?”那匹独角兽露出狡黠的笑容建议。
“游你摸的泳。”根据他明显强烈得多的体味,我猜他大概很讨厌水。
“别抱怨了,到森林之前让你好好品尝一下咱们的战利品怎么样?”领头的陆马回过头来下流地冲我们笑。他叫崩蹄,钉着带刺的蹄铁,可爱标记看起来条鞭子(或者一条蛇?)。
我别过头去。他们哈哈大笑。
我不理会他们恶心的对话,隐隐地听到前方有水声。不是汩汩作响的水泉,更像缓缓陷下的泥浆。而且……还有别的什么。响声从远方越飘越近。是音乐?是的,音乐,很轻柔却……很欢快?庄严?我不确定那曲子想激起什么感情,但此时它稍显违和。
崩蹄注意到我困惑的表情,得意地笑道:“看来你从没听过。怎么,一辈子都在避难厩?那可不是来救你的白马王子啊小雌马。只是一只机械精灵罢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弦音,音乐戛然而止。
短铳——那匹独角兽——快步向前跑了一段,仔细地观察小径的前方。他回来后玩味地笑道:“我猜是被条变异鳄干掉了。”
崩蹄认为它触发了诡雷,另一匹陆马衔着矛咕哝了一会;独角兽再次跑向前方,这次微光照亮了那个机器——这是一个和小驹的头差不多大的金属球,无声地煽动四翼在他的面前盘旋。我敢说这和神秘科学无关,它纯粹是陆马的工程学产物。
[转载]《辐射:小马国》 <wbr>第二章 <wbr>小马国废土
“操!”短铳诧异地向后跳了一个马身,立即把猎枪对准机械精灵开火。射击发出了好似铁器坠地的声音,在夜幕笼罩着的山峦中回荡。火花杂乱无章地舞动,就像给夜幕喷上的无数污点。它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电音,飞逃隐没在黑暗中。
那独角兽正要窜起来追赶它,但崩蹄粗犷的声音喝止了他:“够了,短铳。要节省弹药。”
“该死,我讨厌它们偷偷摸摸地在背后耍花招。它就他妈是个会飞的收音机!不该贼头贼脑地跟踪马。”
我的耳朵被灌进这些粗俗的脏话,痛得快烧起来了。但我不在乎,我认真琢磨着刚才看到的场景。
“蠢货,”干酪杰克用比呼吸还低沉的声音嘀咕着。“一路上都有马说,在小马镇……”
和我的奴隶伙伴不同,我很高兴目睹那匹独角兽开枪。因为这样我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该死,你这个蠢货,” 干酪杰克抱怨着。“在土匪的地盘旁边暴露自己。”
···
一条河蜿蜒地穿过我们走的小径,污浊黏滞的河水缓缓地渗入河岸。它吮吸着桥墩,发出潮湿的闷响。一个战前小镇的破败废墟潜藏在桥的对面。
桥上堆满了迷宫般的路障,小马阴暗的影子在附近移动。有那么一瞬间,我错误地希望能得到救援,但我的目光很快就被沿着桥的一排尖刺吸引了。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两颗被斩下的腐烂马头就插在其中两根上面。
我恶心地差点吐出来,这副光景太可怕了。
“留在这,缄默,”崩蹄终于说出了衔矛马的名字。“短铳,我们去问问这次的通行费是什么。”
干酪杰克向着桥坚定地低下头。我挨近他,像他那样摆好姿势。我把螺丝刀和发夹从我的工作服中取了出来,希望缄默不会注意到我角上的微光。就像奴隶贩子的所有装备一样,我腿上的镣铐劣质且粗糙。就在崩蹄和短铳同桥上的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正全神贯注地开第一把锁。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它“咔哒”弹了一下打开了,我戴着哔哔小马的前腿终于解放了。蹄镣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嘿!”缄默的耳朵竖了起来,盯着我来回转。我迅速停止了施法,让螺丝刀和发卡掉到泥地上,希望奴隶贩子在黑夜中不会发觉蹄镣的变化。
“里嘎什抹!”缄默凶狠地咆哮着。工兵铲锋利危险的尖端停留在我眼前不到一寸①的地方。
砰!
缄默猛地转身,我退缩了一下,要不然就被他的工兵铲削到了。第一声枪声从桥上响起,听起来不像是短铳的双管猎枪发出来的。但第二声的确是。
缄默花了半秒判断桥上爆发了流血冲突。他回头怒目圆睁,低下身子刨地,好像在吼……些什么。我猜他想警告我们别乱动,但是我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的头在下一瞬间爆开,溅了我一身血。
我愣在那,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温热、粘稠的血从我的前额流进左眼,渗入我的鬃毛和大衣。
今夜我经历了太多太多,而最让我心惊胆战是有马惨死在我面前。我眨动双眼,感到血缓缓流进眼皮里。缄默居然死了!而我全身都是他的血!!
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跳进河里冲掉这些血,但我不会那么做。在决心和恐惧的驱使下,我的角再次闪着光,开始打开剩下的枷锁。
我向桥上瞟了一眼看到短铳在路障后面蹲下,打开枪膛填入弹药。我明白了,他的枪只有两发子弹。一发打在机械精灵上,一发刚才打出去。两次射击后就要装弹。他合上枪膛,让枪飘出战壕向激烈的战场盲射。霰弹打中了刚刚已经受伤的那个匪徒,他一个踉跄仆倒在地。
短铳也不走运,之后冲过来的匪徒用的是另一种射速更快且不受两发子弹限制的霰弹枪。就在他探出头去检查战果的时候,直接给他打了一个对穿。
我畏缩地转过身,专注地开锁,想从眼前的噩梦中逃离。
···
我已经自由了。正当我试图解救干酪杰克时,两名土匪跨过崩蹄、短铳和被击倒的土匪支离破碎的尸体,穿过桥跑了过来。一匹是使用破坏性极大的军用霰弹枪的独角兽;另一匹陆马叼着大锤。那匹独角兽正笑着。不是崩蹄那样阴湿的笑,而是一种疯狂的笑容。它慎得我后颈发凉。
“看来咱们还找到点战利品!”
那匹咬着巨锤的陆马露出征服者的笑容,独角兽则品评似的把我们从头看到蹄。这两匹居然比奴隶贩子还下流。独角兽的脸上和侧腹有很多锯齿状的伤疤,有一道撕裂了她的可爱标记,还有一些流着鲜血。那匹陆马没有鬃毛,左侧的身体曾严重地烧伤过。两匹马都穿着用碎布拙劣缝补成的破衣烂衫。
“帮帮我们?”我小声地请求。
“哈,我想对你做什么都行!”独角兽突然抬起后腿猛踹了我一下,蹄子深深陷入我的侧腹。疼痛扩散到全身,我大口喘息着,四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她又用尽全身的力气踢了过来,我痛得哭喊起来。
陆马扬起大锤砸向我旁边的干酪杰克,他痛苦地咕哝着,声音沉闷不清。看到我哭泣地缩成一团,独角兽也把注意力转移到被锁住的干酪杰克身上。她们不停地捶打他,发出一声声钝响。我立刻就明白了,她们不会停下,除非他变成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拉开他的腿,我要把蹄子射下来!”独角兽飘起军用霰弹枪在一英尺外对准了干酪杰克展开的左后腿。我刚刚才把它从枷锁中解放出来啊!
我强忍痛苦,一跃而起,冲过去转身猛地一踹。霰弹枪被踢飞,滑向了桥的另一边。下一个瞬间,我用魔法浮起工兵铲压低身体,愤怒地盯着她们,两个土匪却只是站在那,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二打一,而且她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那匹叼着大锤的陆马一步步走近,好像要瞧瞧锤子和利刃孰强孰弱。
干酪杰克忽然从背后扑了上去,把前腿搭在她头上,用铁链勒住她的脖子。那土匪喘不过气来,松开牙齿让巨锤落到了地上。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独角兽惊讶地后退。这时我本可以攻击她,但威胁一匹马和实际伤害一匹有很大不同。我不确定能狠下心来追砍另一匹马,让她流血、残废甚至死亡。
独角兽用蹄子勾起掉落的巨锤,转身和我对峙,眼中杀气腾腾。突然间我发现用工兵铲突刺比挥舞更有效。我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也不会再彷徨,因为此刻关乎性命。而自我防卫是动物本能,它超越了所有道德思考。即使我不具备对手熟练的战斗技巧, 我还有一个杀手锏。它就是辅助瞄准。
在哔哔小马校准魔法的帮助下,我刺出工兵铲,划过她的膝盖,弄瘸了一条腿;第二次划过她的脸,让漂浮的巨锤掉到了地上;而第三下将取她性命……
……如果我准备好了的话。但现在还不行。我调转矛头,狠狠地砸了她的脑袋,矛柄都裂成了碎片。独角兽倒在我蹄下失去了知觉。
我抬起头,看到干酪杰克站在那,胸脯起起伏伏。那匹陆马就躺在旁边,失去了生命。他静静地注视着我,想抬起一条前腿,但因为绷紧的镣铐只抬高了几寸。
“噢!”我赶忙丢下锹矛,打开哔哔小马的探照灯寻找我的螺丝刀。天这么黑,发夹肯定找不到了,好在我有其他的。
终于我俩都重获自由,干酪杰克步履蹒跚地走上桥。过了一会,他回来了,角染上淡黄色,而短铳的双管猎枪飘在他后面。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瞄准了那匹无意识的独角兽的头,扣下了扳机。
她的血渐渐摊开,淌过我的蹄子。我在眩晕般的沉默中望着他转过身,开始戳弄尸体并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我才说得出话来;“你在干什么?”
他像看着一个笨蛋一样看着我:“检查一下有什么能用的。运气好就有食物。”我点点头,继续看他走向桥另一端的尸体。从死者身上抢东西似乎不太好;但我心中一个沉着冷静的声音告诉我,为了生存,这种内疚是必须克服的阻力。因为太害羞而不去搜走死马鞍包里的一包燕麦或一罐苹果酱然后让自己饿死那是有多憋屈?我朝桥那头走了一点。
我检查了一个匪徒的尸体,他的脸被崩蹄的蹄铁打烂了,全是血。我开始搜查他身上的口袋,但我的胃早就开始造反了。我冲向栏杆,把午餐全都吐到了下面污秽的河水里。云层裂开了个大口子,给视野中的一切镀上了温柔的银色。我在水中的倒影依旧沾满了碎蹄的凝血。
接着我看到了短铳的猎枪浮在空中指着我的后脑。
“我也要带走你身上的东西。”干酪杰克一个字一个字地向我宣告。
“什、什么?”我缓缓转过身,看到他就站在桥上,身上洒满月光。他的角闪着淡黄色的光,而猎枪就飘在我们之间,指着我的头。
“但、但是我刚、刚救了你!”
“没错。所以我留你一条命。”他眯着双眼。“当然,除非你现在做什么蠢事。”
“但是我刚才救了你!”
“你听不懂马话吗?”他嘲弄地说。
“我们应该互相扶持!一起旅行!”
他打了个响鼻:“和你分享有限的补给?每天晚上睁着一只眼睡觉来防备你在背后给我一刀?得了吧。”
我接受了事实,不再反抗。那一刹那,我非常疲倦。我点点头,弯下脖子让两个水壶滑下来,然后后退两步让他过来取。我转过头开始解下我的鞍包。
我看到它就躺在我的尾巴下面。
我转身面对干酪杰克。我的角放着光,那支军用霰弹枪猛然撕裂了空气甩到他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门。我们面对面僵持了许久——两匹独角兽站在桥上,周围满是尸体;两支猎枪飘在我们之间,指着对方;月光钻出云层,笼罩着我们。
干酪杰克打破了沉默:“你不会开枪。我看到你放过了那个土匪。既然你杀不了那匹马,你也杀不了我。”
我眯起眼睛:“我向来学得很快。”
我能感受他的怒火,但他依旧没动。“你会用这家伙?”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知道你只能再开一枪吗?根据那只机械精灵的受损程度,你那把枪保养得很差。我挨一枪还能活下来,在你装弹的时候,我想射多少发都行。想试试么?”
干酪杰克退了一步,我有了底气。“把水壶还给我。”
···
小马镇?从没听过。为什么哔哔小马会显示它的名字?它甚至显示了我正要潜入的建筑的名字。小马镇是土匪的领地,而我只希望这个叫“旋转木马精品屋”的地方没有挤满土匪。
我和干酪杰克早就一拍两散,因为那时我们身边的栏杆突然被打成碎片。有狙击手!我猜就是他把缄默的头打成苹果酱的。我顺着路标逃进了镇里。小马镇里的大部分房屋都化为废墟,而精品屋是离我最近的还算比较完整的建筑。
还好只有我一匹马。我蜷缩在门旁的阴影里等了将近一小时,但狙击手看来并不想跟我进来,只是在等我出去。
疲劳统治着我的身体。我曾经通过宵,但今夜的一连串事件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堪重负。我的肌肉疲累酸疼;我的身体被踹得剧痛难忍;而精神早已濒临崩溃。我得休息,但睡在这里是个可怕的想法——我醒来时,可能已经落到奴隶贩子、土匪或是什么更糟的马的蹄下。但是重新找个地方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凭聪明和狙击手较量。
旋转木马精品屋和香甜苹果园的那幢房子差不多,只是被洗劫地更加彻底。墙上全是粗俗的暴力涂鸦和更粗俗的脏话。一堆被撕烂的衣服堆在角落里慢慢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好像有马反复地在上面小便一样。这里有两张床,一张满是血迹(和其他可能更肮脏的东西)。另一张很小,是专门为幼驹设计的,只剩下一张床垫和已经破碎的床架。睡上去应该挺舒服的。
旋转木马精品屋还留给我两个宝藏:一个上锁的箱子和一台终端。这台终端和香甜苹果园的那台一模一样,而且居然也能正常工作。但它被加密了,我取出访问工具,开始着手破解。毕竟这些终端算是哔哔小马的原型,所以那些加密手段在我看来很简单,可以轻轻松松地绕过去。剩下的谜题就是在显示出来的几串代码中找到密码。在我精神透支的情况下,能成功解析这些代码也算个小奇迹了。
也许不算。密码是“苹果”。
我意识到,无论概率多么微小,这就是那台发出信息的终端。我大笑起来,又突然闭上嘴。因为我的声音在这幢被时间遗弃的破旧精品店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传回我的耳边。带着毫无根据的成就感,我下载了它,剩下的就交给哔哔小马了。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记录有些失真,但已足够清晰。我认得这雌马的嗓音,非常甜美,还带着奇怪的口音。很多小时之前就是这个声音告诉我避难厩钢铁大门的密码,指引我踏足这个全新的恐怖世界。
“……给2号避难厩的特别指示……我一家子都在下面!在地面上的污染消失之前,这道门绝不会打开!”
这声音受静电干扰渐渐模糊。
“……我知道你讨厌这样,甜贝儿,但你现在是个监督了,是全小马国最重要的避难厩的监督。我需要你替我做这件事……保证他们的安全……永远最好的朋友,记得吗?……”
音频在一声啜泣中结束了。我是对的——两个世纪前的信息确实没什么用。我把箱子留到明早再研究,蜷缩起来进入梦乡。
脚注:等级提升
新技能:马驹思维 —— 你学得很快。你获得的任何经验值都有10%的加成。
①本文的单位均为英制。 ——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