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

(1)

十一年前,那年李冉十七岁,那个夏天她离家出走了。

因为受不了天天跟剧团到处演出,其实关键的原因不是怕苦,怕苦只是家人朋友问起时的一个借口。真正原因是一件她从没对任何人提及的一件事。不管谁问起她都死咬着不松口。

那是七月的一天,县城有户有钱人家要办丧事,剧团组织了一批人去演出,李冉也在名单之中。这样的演出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上戏校期间她也接过无数的商演。演出结束后团里每人发了五十块钱,那是李冉拿到最多的一次。加上前几次的已经快两百了,李冉打算第二天给父母一人买件新衣服。

当天晚上剧团包了一家旅馆的几间房间,决定当晚就不回镇上了,到旅馆后剧团几个跟李冉年龄相仿的同伴们又起哄着要去大排档吃点东西,她们平时在各个乡镇演出的机会多,去一趟县城不容易,李冉也就答应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她喜欢的男孩也一起去了。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找了一家人多的大排档,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酒,一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讲着白天的那户人家,羡慕着那户人家的排场,一个个都志气满满的说将来也要挣钱在县城买房子。有喜欢的男孩子在场,李冉像是变了一个人,腼腆的坐在那里听着其他人有说有笑,时不时的小口抿上几口啤酒。

其实她从小就在爸爸哥哥的熏陶下学会了喝酒,而且还是白酒,三两的量不在话下。这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得收敛着点。偷偷的看着那个男生,心里犯花痴一样的感叹着,太会长了吧,太好看了,我要跟他生个孩子一定得像他!

那个年纪的李冉除了想要自己努力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外,唯一的幻想就是爱情。一群青春少年肆意的聊着幻想着,在一个小个子男孩的建议下一群人玩起了棒子老虎鸡的游戏。那个游戏规则简单大家都可以参与,很快气氛就在游戏的烘托下高涨起来。李冉也忘了要收敛的事。

几杯啤酒下肚,另外两个女孩嚷嚷着要找厕所,回去的路上李冉看到另一个大排档门前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正弯腰在收拾夜里的泔水,气味扑鼻而来,加上酒的作用李冉胃里直往上翻。

看到那对跟父母年龄相仿的夫妇,李冉又想起了家里到处给人打小工盖房子的父母,心里一阵的难过,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挣钱,让父母少受些罪。想到这些她不自觉的挥了挥手,好似那个动作可以把心里的难过驱散。喝酒喝酒,喝了就不想了。

(2)

她只记得最后自己晕晕的趴在桌子上,几个同伴还都在兴奋的喊着什么。第二天李冉醒来的时候感到头昏昏沉沉的,揉揉眼睛望了一眼天花板,旅馆的房间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打着哈欠伸了一下懒腰,猛然间发现自己身上光光的,胳膊还碰到了旁边的人。

不自觉的李冉捂着嘴大叫一声,旁边的人哼哼着动弹了一下,是那个那个她喜欢的男生,自己竟然.........

穿好自己的衣服李冉赶忙趁人没醒溜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叫盈盈的女孩还在熟睡中。李冉又悄悄的钻回被窝努力的回想着到底怎么回事。

捋了一遍思路,她越发糊涂了,自己的酒量按说不该会醉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心里烦躁多喝了点?可能一路被几个同伴驾回了旅馆?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个家伙的床上呢?其他人也都喝多了吗?其他人都知道她在那家伙的房间吗?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一个人占一间房间呢?另一个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李冉,后来的几天时间里她都暗暗的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试探着问那几个女孩子那天晚上的情形,可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的不正常,几个人的说辞基本一致,大家玩的特别晚,也都晕晕乎乎的,一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旅馆。路上一个个还都排成一横排在马路上放声唱着周华健的朋友。

又过了几天李冉一直没见到那个喜欢的男孩。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忐忑了好几天,害怕被别人知道,也害怕那天自己偷偷跑了那个男孩不认账,他不会也喝多了吧。虽然有些恐慌懊恼,但想想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李冉也就好受了些。

那时的李冉认为,自己已经是那家伙的人,心里认定了迟早是要跟他结婚的。还好他们还小可以多谈几年恋爱。等到两人年龄再大一些就结婚。可是迟迟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李冉心里发慌了。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李冉还是没再见到那个男孩。一天打扫卫生时无意中她听到团里那个拉二胡的大叔跟团里的人感叹着,那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看吧,早早晚晚还是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啊,刘叔?谁出事了啊”?旁边的盈盈问

刘叔说,“你们还不知道啊,那个李鹏辉被派出所抓起来了,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每次演出完他都不跟团回来,说是跟几个哥们儿聚聚,聚出事了吧,他玩的那几个小子一看也不是啥好人,打扮的流里流气还留着长头发。就是一群街上晃荡的小混混。劝他几次别跟那几个人一起玩他就是不听”。

刘叔接着说,“昨天晚上派出所的人来团里了解情况了,说是有人举报李鹏辉涉嫌强奸给抓起来了,这不是第一次了,派出所的人已经落实三个女孩了,唉,不听老人言啊!”

(3)

旁边的李冉脸色煞白,扫把掉了都没发觉。转身匆匆的往宿舍走去,一路上脑袋里都是不可能不可能三个字。他不是那种人,肯定弄错了,他那么腼腆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虽然不相信但李冉又不自觉想起了那晚的事。真的是他吗?

回到宿舍李冉颓然的坐在床边上,我完了,全完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要我了。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以后该怎么办啊,这个王八蛋把我给毁了。愤怒、委屈、懊恼、羞耻、绝望一一向她袭来。起身把桌上的镜子摔的稀巴烂,双脚蹦蹦着在上面跺着,又一脚踢飞了门口的塑料脸盆。

发泄完李冉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跟团长说自己不舒服请了假要回家。她害怕派出所的人再去团里了解情况,如果问出了那天晚上她们在一起,那就全完了。如果真是那样,李冉死的心都有了。

快走到家门口,李冉就看到了自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这下全完了,父母不得气死啊,竟然找到家里了解情况实在太丢人了。当下李冉就决定离家出走,拿着身上的一百多块钱能去哪呢?

她不想父母看到她那个样子,更不敢对父母提及那件让她无法开口的事。被派出所的人找上门她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偷偷绕到自家房子背面把给父母买的衣服仍在了房顶上,里面还包了一百块钱。父亲每天晚上都会上房顶一定会看到。害怕被邻居们看到李冉匆匆擦擦眼泪转身走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了,一定要混出些模样再回去。

就这样离开了,带着身上仅有的三十块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离开了。孤身一人去县城搭上最近的一班车去了哥哥所在的城市。在此之前她也从没出过县城,只知道哥哥在城市,哥哥告诉过她城市的名字,她既不知道哥哥的工厂地址也不敢去投靠哥哥。

到了终点站之后,李冉询问着车站的工作人员去最热闹的市中心该怎么走,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告诉她,去外面看公车站牌,上面都有写,又不是不识字。几经打听才打听出要坐哪路车。那时候还不到中午,李冉想着赶晚上之前一定要找到份工作,找到住的地方。不然的话自己身上的钱根本不够住一天旅馆的。

(4)

刚到那个城市的第一天,李冉真的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那天她坐上公车到达市中心的时候,被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与街上的车水马龙震撼了。她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楼也没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车,那些滚动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各色广告,那些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个个都穿的光鲜亮丽。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电视上的场景里。

站了半天李冉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走,路上的车让她害怕,那些车看到那么多行人都没有要停的意思,缓缓地移动着见空就插。好不容易随着大波的人群过了马路,李冉看到一幢足有十几层高的楼,琳琅商贸城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衣着光鲜像极了电视里的明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洗得褪了色的碎花裙跟被踩的灰不拉叽的白布鞋,李冉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随着大波的人群李冉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带有棚顶的大市场,她看到入口处挤满了人,各种小吃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再往里深入,窄窄的街道两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女生首饰品,化妆品。包包袜子之类的东西。她没有心思去看那些花红柳绿的商品,只在那些玻璃门上摊边的挂架上搜寻着招聘的纸牌子。

招聘人的店家倒是不少,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画着浓重妆容的女孩个个年龄都跟自己相仿,那些妆容可比她平时上台时的戏妆好看太多了。女孩们一个个清瘦精致的像是橱窗里的模特。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李冉的样子,然后告诉李冉基本的上岗要求,李冉挨个问了好几家店,结果都是包吃不包住。

最后,李冉在一家热闹的小吃店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询问完李冉的情况,店里的一个胖大姐问李冉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李冉当下就回答说现在就可以,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塞进柜台里的柜子里撸起袖子开始了她到达那个城市的第一份工作。

那天下午剩余的时间里李冉来来回回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端出一碗碗的食物送至各个桌上,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她才闲下来。那时她已经一天未进颗粒,肚子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忍着饥饿李冉跟另一个口齿不清的女孩子一起把当天的碗筷洗刷干净,才吃上了她当天的第一顿饭。当天晚上她就跟那个口齿不清的女孩睡在一张床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李冉跟周边那些店家的女孩都熟络了起来。一次在去厕所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经常去她所在的小吃店买饭的女孩,女孩询问她愿不愿意去店里上班。工资相对会多一些,工作也不累还体面些,她们几个女孩也都是合租一间屋子,如果李冉愿意也可以跟她们一起合租,几个人均摊下来也没多少钱。

就这样李冉辞掉了小吃摊的工作,开始了卖服装的工作,天天穿着店里的衣服向上门顾客推销,慢慢的李冉在几个女孩的帮助下学会了化她们的妆容,大概了解了一些推销的技巧。她一米七的身高不足一百斤的体型穿上那些衣服也越来越像模特。

(5)

又过了三个月后,那天李冉照常在店里忙活着向顾客推销衣服,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玻璃门外的父母还有哥哥。李冉瞬间酸了鼻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到父母都瘦了一大圈,母亲佝偻着身子显得更加矮小瘦弱,哥哥在一旁拉着母亲红了眼睛。李冉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委屈、心疼、自责、想念,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那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李冉无数次的想到父母,无数次的想到父母会到处找她,多少次她都差点儿买票回去,可一想到自己经的那件事她都忍了回去。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还是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解释自己为什么离开剧团跑了出来。看到父母的消瘦模样,李冉后悔了,她怨自己没有早点儿回去,她怨自己让家里人担心成那样。

随即李冉就向店里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请了三天假跟父母回家了。那一晚,父母什么都没问,哥哥也没有提怎么找到她的事,母亲忙活着做她平时爱吃的菜,父亲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吃饭的时候李冉找出了家里的一瓶酒给父亲哥哥倒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等爸爸哥哥端起酒杯,李冉端起酒杯仰脸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随即,“扑通”跪在了父母面前...........


无戒365挑战营 日更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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