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我就好读书。
在校时,时常捧着一本书读着,仿佛书就是我的影子,与我密不可分。放假时,我也不闲着,成天扎进书堆里,在书店上演着一场场生动的“窃读记”。正是因为每日在书海中徜徉,得以将我从深井里捞了起来。
我驾一叶小舟,在书海徜徉。
我先是见到了孔夫子。夫子一生周游列国,纵使曾狼狈到“累累如丧家之犬”,也仍然为复兴周礼,将自己的“大同”理想施之于世奔波忙碌。又见到了心忧天下的王安石,为了变法革新耗尽一生心血;自此宦海风波不断,鲜有人理解。我还见林则徐开眼看世界,面对危机四伏的满清王朝,试图凭一己之力挽大清式微之势。“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箜篌引》这样写道。我低声呢喃着,读罢隐隐有落泪之感。这位明知危险仍然渡河的白头翁,不正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以儒学知识分子自居,用一生实践着这一理念。纵使前路漫漫,艰难险阻不断,他们仍义无反顾地前行着、摸索着,毫无怯懦之意。小小的我,穿梭在中华悠悠的历史长河中,细品儒者救世的大无畏,在心中渐渐萌生出兼济天下的情怀。
再长大些,我向书海更深处驶去。一路航行,奇遇不断,先见马可?奥勒留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
在浩瀚无垠的书海里,他只身一人昂然站在某座孤岛上,冷眼看世界,一副平静而又睿智的样子。我登上这孤岛,走入了他的世界。深受斯多葛派的禁欲主义影响的他,主张理性,摒除无用的思考。尽管贵为古罗马皇帝,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竟是一个鲜明的儒者形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全然没有皇帝常有的暴虐。这种修为与境界令我叹服,于是我将他的话语细读,奉为圭臬,并勉励自己也做个清心寡欲的人。
而越过孤岛后,我发觉小船遇礁了。遇礁时是痛苦的,它冲击了我原有渐渐牢固的小船,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似快无容身之所了。可这礁的主人——毕淑敏,却是为了让我意识到原先小船的局限,准备给我造一艘新船哩。
初见她的文字时,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一种顿悟的感觉。我摩挲着书上的字,一个个显得规矩又普通,却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姿态。与儒家的克己复礼不同,与斯多葛派的禁欲主义不同,她只是用感性的文字教我们如何幸福,如何做真实的自己。不可否认,儒学及《沉思录》的长期熏陶让我深明谦逊知礼,心生兼济天下的情怀。也让勤勉有加渐渐成为了我生活的主旋律。
虽受先人崇高理想下长期浸润,我终归是个平凡人。这种情况下,内心与现实的大相径庭,时常鞭挞着我的内心。平凡继而驱逐着我勤勉,而人的本性却唤着我懈怠放松。有时候,我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呀,也想尽享“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得意呀,也只是想做天上一朵忽明忽暗的云罢了。
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觉察到海上的天空昏暗下来。好不容易过了礁,这牢固的小船竟猝不及防碰上一阵阵巨浪来。
这便是心理学,是弗洛伊德送给我的见面礼。我在心理学的著作里,模模糊糊获得了一些关于人性本身的知识。这与儒学与斯多葛派告诉我的全然不同,它们告诉我人应当做什么,而心理学却告诉我人是什么样子的。弗洛伊德更提出了人格结构理论,给出了本我、自我、超我的概念。我仿佛受到当头一棒,意识到原先苦恼的问题,不就是弗洛伊德讲的本我、自我、超我间的矛盾吗?那么先前隐隐的烦恼便可以用清晰的语言阐述清楚了。受超我主导的我,一直为着渐渐觉醒的本我而苦恼着呢。
细细思量,我觉的先前一堆礼节似乎把我捆绑住了,一堆“责任”把我束缚住了,一堆理性要把我年少的热情掐死了!有时候,说话需要思量再三。又有时,明明爱着某些人、某些物,理性却叫我止住、止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全然无那一份自然洒脱。天,少年老成要成了我的形容词!我心头一惊,方才觉着先前的我常是超我,不是本我,那是长期压抑了的我啊。我想如苏东坡一般,莫听穿竹打叶声,何须吟啸且徐行!
我不应该压抑本我的,而是应该承认人性的弱点,与超我之间达成某种程度的妥协,从而形成自我啊。这浪很强,强到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本我,强到让我意识到超我主导的局限。也明白了最重要的是要和自己和解,形成自我。不愿做个完人,但求做个真人。
成长一路,也是我在书海泛舟的一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书籍教给我的。坦然接受真实的自己,并不断努力变成自己想活的模样。这也是书赠予我的。最后,我只想感谢书籍,谢它化一盏明灯长伴。